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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初见(2/2)

卤煮研究生院作者:耿于天 2020-01-13 22:00
现在的官僚主义越自知之明起来头头儿们也知道该把没用的事情压缩打包到一天当中以便挤出充分的业余时间去“桃红柳绿”。

    “你们中午打算干什么?”到了大门口的枕流看看另外两位明知故问当然是隐含着别样的内涵。

    “你干嘛我们就干嘛呗”远航冲他扬扬头很明显刚才的绯闻遭遇还在持续酵至少她这样说时并没有征询那位同性的意见便一并给“群”了。

    “这附近有没有什么比较大的商场?”枕流虽然对吴教授家还算熟悉但却对这一带新开住宅区周边的柴米油盐还没有展开过深入调研:“你刚才好像说前天晚上是去华联买的洗衣粉?”他看着依然一脸灿烂的韵文很快便有些后悔这是否会演变成为对远航的误击。

    “是啊从宿舍院前一个路口往右”还好苏韵文不是搞媒体语言学的并没有借着话茬儿再对刚才的“男友门事件”进行后续报道。她挥手朝空中比划着似乎在告诉路人她们学校“阔气”得可以在校外另置“别业”当年王重阳扩招时不知全真派的宿舍够不够总之现在被安排到两站地之外“单过”的大部分一年级硕士新生们很有一种刚进门就成了“二奶”般的隐隐作痛。

    “想买什么?给我的见面礼?”这回连“们”字也给一并瘦了身。看来有男朋友可以挽着的那位就是不一样6远航显然很快意识到去商场(还是大的)和午饭档次高低恐怕并没有直接联系。

    “这个……”他有些深意地笑笑:“也以后再说吧”逻辑重音所在自然是“也”字。枕流朝传说中的洗衣粉策源地那边望望眼前浮现出另一个女孩儿的轮廓。

    她就是易欣可能算得上徐枕流最接近女朋友传统外延的“那朵花”。说起来二人倒颇有些渊源因为小易的父亲老易曾经是院报副刊主编的缘故她和枕流从“郎骑竹马”到“狗骑兔子”的各个历史时期中始终有所纠葛。虽然两人小学同班时易主编就“半下海”到一家大型国企、并晋升为易总但这株无心插柳在油墨和纸张潮所精心构成的混合型书香中却似乎有要破茧成蝶的趋势也许说到现在为止还仅仅是一种可能会格外确切些。

    其实他们更像是在被温柔地包办着。事实上从小学起易欣的各项指标都比枕流飘红且不说当这个从小连两级台阶都不敢往下跳的胖子还在为体育课考单杠不让搬梯子烦恼时人家姑娘就已经一身短打扮参加区运会了即使是他基本可以为之自豪的文化课也始终生活在这位才女的一人之下。但易欣那后来也官至院报副主笔、和老公共同构建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所有制的妈妈却偏偏看好这个基本不敢打架的怂小子;当然这也完全有可能是因为往上看实在空空如也之后才拿他这个“等而下之”来充数的。毕竟为了王朝的未来女皇也得结婚啊。

    其实这种现象的产生绝非偶然:一个多世纪以来的女权运动使得两性在能力与气质上的差异越来越小可择偶中的所谓“阳刚阴柔”尺度却并未随之改变;于是乎日益力不从心的老爷们儿只好退而求其次:处长找科长、县长找乡长……如此“田忌赛马”的结果可想而知最强势的女中豪杰和最弱势的“秀才遇见兵”都配不上对儿“花木兰”也就只好嫁给“武大郎”了。这一点当初的帝国主义列强早就旁观者清过否则也不会只骂“东亚病‘夫’”而没有“夫”唱“妇”随了可见人家的逻辑学决不是只为装点门面的。

    这下可苦了枕流同学虽然现如今已经一米八还能挂点儿零但也是长到初中毕业才勉强和偏偏什么都能全面展的易姑娘平起平坐弄得他至今梦见两人的“好事儿”时还基本是仰着头、踮着脚、一通紧够。甭管是不是装的总之别的女孩儿大都能像6远航那类小鸟般“作依人状”可易欣当年头一次“含羞带臊”地牵着枕流衣角时怎么看怎么像是在溜狗。啥也不说了眼泪哗哗的。截止记者稿时为止生日小半年的徐枕流似乎还没有翻身的指望。

    想到这儿男孩儿叹了口气:“华联有周大福么?”他还是像当年“仰望”易欣那样下意识地仰头找眼前的两位姑娘却现再回已是百年身:“就是那个金店”他自嘲地笑笑在和两个跨世纪女性的谈话中无谓地补充着。

    “你要买啥呀?订婚戒指?”苏韵文终于意识到这跟见面礼大概是扯不上什么关系了。

    枕流不知怎么忽然想起张爱玲的《金锁记》他摇摇头倒像是要把什么念头甩出去因为韵文的反问句显然并不需要回答:“给同学买个小礼物。”

    “啥同学啊?至于去周大福!”苏韵文刚才独家揭密“桃色事件”时的表情又回来了一种伪话剧般的夸张说来倒显出几分亲近;而6远航却在正午依然涂炭的日光下凝视着眼前这个忽然变得有些许不自然的大男孩儿。

    “就是个手机链”他本想按常规说某非常要好的“总角之交”生日临近一类的理由但却怎么也找不出什么过关的小前提就像上周易欣暗示枕流她身边很多同伴都已经有了金行这个别出心裁的卖点时不需要任何像样的借口一样。

    几个回合下来枕流倒是觉得和6远航之间有着些似曾相识的默契比如当她沉默良久后主动拉上韵文去反向的韩国料理吃石锅拌饭、而让脸色越晴见多云的小胖子能自己去把洗衣粉“升级”成批金戴银时枕流所感受到的理解之万岁。

    这种体会在那家老字号饰行中被再一次推向了**一位大概也是让女人与贵金属的关系搞得七荤八素的店员道出了枕流同学的心声:“手机链也用金的?为这再让人家把手机给抢了!还是买别的实惠。”

    不为歌声悲但为知音稀;没想到一桃杀三士小小的手机链能换来两个红尘知己已属难得。也罢也罢相逢何必曾相识:“我……帮别人买的”这是他每次当冤大头时已经熟练的说辞但从来也没理直气壮过。枕流看着那用克计算的小东西开始明白为什么科学家们会醉心于纳米技术原来是为了让爱情变得更精确些。

    当男孩儿再回到还留着余味的校园、抬头看看研究生部大理石门楣上那一串还算遒劲的黄体死蛇挂树时总觉得有什么不大对劲;枕流也曾经坚信:此时路人向他这位闯过考研独木桥的“天之娇子”投来的目光定会充满艳羡可“修成正果”之后的小徐同学反倒开始怀疑整件事情本身的意义。其实比起枕流自己易欣更有资格读研近来他常常这样想。说起来人家可是北大的高材生从小就被认为是铁定的女博士可当她选择就业而对象牙塔不屑一顾时似乎也能算是顺理成章:毕竟一份不薄的收入以及那背后的林林总总远比把花样或者草样的年华交待给这小到鸡犬相闻的校园来得合理。

    “你是徐枕流对么?”正在呆身后温柔而陌生地响起一个声音。

    “啊?”男孩儿回过头:是成熟女性特有的微笑面孔虽然“清秀型”容易不被岁月洗礼但无须经过“碳十二”测年便不难判断眼前这张颇具气质的瓜子脸至少也有四十上下了;她并未像韩剧里那些同龄女性一样、连睡觉时都把嘴唇涂得如同刚刚吃完死孩子而是任由素净的面孔在秋阳下自然且生动地皎洁着。

    枕流不知道该如何开始对话还是这位一袭长裙的姐姐或者阿姨先开了口:“我叫袁扉是你们班的班主任”左手自然地按在徐同学的右臂上轻着力处示意他走向通往教学楼的小径。说来这所学校也自有匠心独运之处比如那座可能见证过中苏友谊的老楼却偏偏有同样厚重的爬墙虎不离不弃其韵味远非如今张扬的时尚可比。

    “你挺厉害的”又是微笑语调总是那样不疾不徐地幽幽着平淡中弦外绕梁。枕流知道她说的是关于那四百多分的考研成绩自然也只是笑笑。

    转眼到了教室门口袁老师站定枕流望见远航她们坐在靠窗的后排韵文同学还是抿着嘴用她那“Q版”大头在环顾什么。别人念书知识都是“内涵型增长”而苏韵文的才学似乎采用了“外延型扩张”——知识越多脑袋越大。

    枕流笑了笑朝班主任金丝眼镜后鲜亮的明眸点点头向同系的两个女孩儿走去。本想热身后和“小别”的远航来个四目相对却现6姑娘脸上陡现出了些许惊讶状、并站起身朝这边走过来。受易欣训练多年枕流当然没有傻到要伸出双手或张开双臂的程度因为人家女孩儿奔向的目标显然不是自己、而是正在“斗鸭栏杆独倚”着的袁扉。

    枕流有点儿莫明其妙地在远航空出的位置傍边坐下回头望望灯火阑珊处一对师生的交谈忽然觉得这二人竟很有几分神似。6姑娘显出几分想当然耳的局促而袁老师还是半靠在门边眼神娴定似乎还有些莫测的什么。

    “啊?”韵文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枕流身前的桌子。

    “什么?”

    “什么什么?我说你那手机链呢?”语气中的戏谑倒是掩盖住了不快。

    枕流意识到自己显然是没有听见人家的前一次问话因为韵文的手似乎始终向这边伸着。于是“哦”了一声从书包里翻出那个明显和这里的气氛很不搭调的小东西按到女孩儿掌中。徐枕流忽然觉易欣从他这里得到什么时从来没有这个“伸手”的动作而总是等他把东西在桌子上搁定之后再自然地拿过去就像古董行里从不“手递手”的规矩一样。

    “挺有分量的”韵文在觉这个包装很复杂之后便没有打开只是夸张地掂了掂又交还给枕流:“有钱人!”这句一锤定音中实在听不出确切的弦外之旨。

    “得了得半个月饭钱。”这俗套的抱怨在这里倒不是谎话只是恩格尔系数较高的徐枕流的支出中伙食费所占的比例并不算大而已。但他依然对这个礼物很有些不情愿人们常说“女戴金、男佩玉”原来老爷们儿是因为把钱都花在不比手机便宜的链子上才赋予几块顽石以文化内涵来哄自己玩儿的。

    “你也认识袁老师?”显然是远航已经坐了回来不过她没有再让男孩儿温习一遍周大福的尴尬。

    枕流摇摇头像是在否认又像是在让今天不止一次走神的头脑清醒一点:“不认识刚才在校门口碰上的。”

    男孩儿意识到远航的提问中有一个“也”字正待开口人家却自己做了解释:“她是院办的那会儿介绍我考这儿的时候见过几次。”她的声音很低头也似不经意地朝枕流这边偏着看来不避讳的仅限于他。其实谁都明白个中的原委只是6远航当初两门全国统考科目的分数的确不比自己差所以枕流很愿意相信那仅仅是“见过几次”。

    今天这种碰头会更多的也只是让大家知道自己是o6级硕一班的成员以便将来上课时不至于走错门。班主任看来都是学校各职能(很多是有职无能)部门的人员们来兼任不知谁小声咕哝了一句说这像是“君主立宪”体制下名义上的国王枕流倒情愿袁老师那在近一个小时的见面会上始终淡淡的笑容成为“一生唯一做的就是在和整个不列颠**”的伊丽莎白一世。既然百废待兴而“王室孱弱”自然得“政出大夫之家”一男一女两位班长是必不可少的枕流也是在未来一系列的沧海桑田之后才明白这个头衔远远不是“为大家服务、信件、收收作业”那么简单倒是大学时代那假戏真唱的竞选更孩子气般地实在。

    枕流早已经被同窗们那些不是欲说还休就是倒背如流的自我介绍弄得晕头转向只记得五湖四海院校大巡礼。轮到自己时也只好老实交待地说是北京人在澳大利亚念过几天大学不是名校(那儿就没有名校别信广告)所以你们记不住也用不着知道校名后来回国混了一阵儿再后来就在这儿了。

    最终一对儿“自助”的班长好像是叫石立和程晓枫。政客们更习惯背后活动除了赫鲁晓夫之外你们见过谁直接跑到联合国大会上去现眼的?所以当你真让他站出来毛遂自荐时的确有好戏可看瞧着那些针毡如坐的狼狈样子枕流差点儿没替他们把心里话说出来。高足捷步者得之当真有人敲锣打鼓为皇军开道时那些恨自己脸皮关键时刻不够厚的众生相更绝非语言足以形容。

    君子如水小人如油。究竟是因为近朱者赤所以挨金随金还是由于物以类聚所以党同伐异枕流这个初学者自然难以一下子参悟得透。但很明显远航也绝非权欲漩涡中的人物。当牛鬼蛇神们你唱罢我登场、苏韵文也看得此起彼伏时6姑娘却不停地拿出手机在按着什么而神色则不那么搭调并没有意料中的厌恶反倒似乎有些不安比如眼睛总是不自觉地望向门口和窗外尽管那里除了偶尔略过的匆匆外并没有什么更多的风景。枕流可能是觉得两人的关系还没有热络到无话不谈的地步抑或不打算把眼前的大餐一口饕餮掉;总之他并未询问那短信里“信则有”的玄机只是在偶尔接住远航似有几分焦虑的目光时送上一个“会心”虽然他自己也弄不明白究竟从中理解到了些什么。

    最长的一日也自然有它结束的时候徐枕流终于走出教室时已经听不清韵文的评论员文章了内容想必就是对新同学们的第一印象云云他有点儿先入为主地觉得这个小他两岁的女孩儿确实单薄些不像同年的远航更有进退的纵深。

    按照通常的俗套中饭既然错过到傍晚也该“收之桑榆”可枕流已经觉得自己有点儿像这个秋日里渐渐慵懒的太阳打算早些西栖若木了。当三人来到街旁正不得不决择的当口“好雨知时节”的理由也如约赶到远航妈妈正等在那里也许这就是6姑娘刚才魂不守舍的空穴来风。虽然大家都知道“伯母”的称谓更暧昧些又尽管这位看来已经懒得和步步进逼的岁月抗争的中年女性在外观和内涵上都要长自己父母几岁但还是习惯的力量更大枕流开口叫了声“阿姨”。

    远航偏于单薄的身材显然并非母系血统所赐看上去同样柔软的性格似乎也如此。当报到那天头一次遭遇时6妈妈就竹筒倒豆似的告诉小徐她们夫妇都来自西安市郊一所有着军工背景的空间技术研究所远航爸爸是技术骨干而她则搞些行政工作;显然都是在那个不记后果的年代里背井离乡到大三线抛洒青春的根红苗正。若不是小*平同志提出和平与展的时代主体枕流真有些怀疑眼前微胖的这位之所以会提前退休是不是和单位的保密奖惩制度有关同时也痛感中国传销界的有眼无珠。

    从惯例来讲在这类“饭口儿”见面的寒暄往往会和吃有关反过来说如果人家不主动提出要约往往就是示意你赶紧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正如官场上的端茶送客礼仪之邦最讲究的就是别撕破脸。果然6妈妈并没有显出足够的热情而且还总是紧闭双唇盯上女儿的眼睛几秒。枕流和韵文就像是漂在半开水中的茶叶上不得下不得着实难受。

    正在踌躇间又是远航解了围:“我跟我妈有点儿事儿回头晚上给你们短信。”她说得很干脆但往往越是直接就越意味着天外有天女孩儿望向枕流的样子更像是在说服他别扔下自己语气也楚楚地无奈着。

    枕流同学连支吾的机会还没来得及有6妈妈就补充了一句:“那咱们回头见。”若不是在天津长大的亲切乡音未改这话还真有些噎人而且临走时甚至都忘了该礼节性地问问人家两个打算回哪儿。徐枕流虽然嘴上还和韵文对付着但目光却顺理成章地跟着母女二人过了马路远航的头微微低着走路的节奏似乎倒比矮了半头的妈妈慢上一拍也许是她们都知道要走向不远处那间招待所的缘故总之看不出有交谈的痕迹。

    韵文似乎明白剩下的两个大概不会独处尤其是当枕流说他不准备去食堂体验生活之后。于是便也“短信联系”把手中那个稍微前于自己年龄的挎包背上肩挺拔地回头走进校门。

    从记忆中有史可考直到今天枕流每当看到别人母子或母女在一起时总会有种奇怪的感觉。事实上同比衡量徐妈妈绝对能让每个同学的母亲都黯然失色这的确不是夸张或者笑谈且不论那“高保真”的美丽就拿眼前来说当同龄女性大都已经被宏观经济政策安排去构建和谐家庭、最多也就在从来不过那么回事儿的事业中站倒数第几班岗的时候枕流的母亲正在澳洲最大的电信企业中牢牢地占据着即使在这个多元文化国度内都足以让所有华人啧啧称羡的职位。举个近在咫尺的实例今天徐枕流对那个晃眼的手机链不满之所以完全和钱无关很大程度上就是妈妈的功劳。

    但这并不意味着枕流曾经甚至正在产生过、产生了以及产生着多么清晰的自豪乃至骄纵因为从育儿室“进修期满”后就始终在奶奶身边长大的他确实不大了解人家亲子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深浅。所以这种有些关公战秦琼的比较就变成了无解的谜不过他倒是也从未烦恼过毕竟命运的答案有时已经在拐角处露出莫测的笑容。

    尽管脑海中不止一个念头在挤眉弄眼但我们的徐枕流同学并没有在街上多耽搁便回到了住处。因为吴爷爷家、当然也是语研院的这幢宿舍楼就在研究生部隔壁而且他也不打算让没什么相干的同学看出其中的奥妙尤其是今天领教了个中的推推搡搡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