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可堪芳草

    天朗气清，碧空如洗，比起被人调遣四处奔走，申文更愿意蜷在世子府的留心亭避暑，于草丰树茂之间享受这惠风和畅的惬意之感。虽说是顶着下山历练的名号偷闲实属不妥，但一旁又有既能当保镖，又能养养眼的子钦师兄给讲着他这几日的经历，罢了罢了，姑且安逸片刻吧。

    申文在心里给自己打圆场，就这样喝着茶吃着点心，听张子钦讲了两日。其实要是用申文的那张嘴，一日便能说个不离十，可偏偏张子钦是那不苟言笑的主，非要申文循循善诱，才能断断续续把故事听懂个一二。就算张子钦再怎么隐瞒，叶芊芊是鬼这个事实还是被申文知道了。申文虽然法术不精，但也看得出现在的叶芊芊是个小萝卜鬼。他咬了一大口绿豆糕，刚好在方方正正的绿豆糕的对角留下一弧弯弯的月牙：“师兄你放心，这事我肯定保密。”他一边不紧不慢地细细嚼着绿豆糕，又因为塞得太满说起话来含糊不清，时不时还在嘴边挂几粒残渣。申文最清楚他的师兄，对于种族并非一概而论。这些都像极了张子钦的师傅屠尘长老——遵循着万事万物皆有存在的理由，包容往往胜过诛杀。对于叶芊芊，她既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张子钦自然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唐岐山上的其他人未必能应允，这也就是屠尘长老一直独立于其他几位长老，不谙世事的原因——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申文用了好大一股劲儿把嘴里的咽下去，又丢进去另一半，继续边嚼边问，“对了师兄，你刑罚发作的时候怎么挺过来的？看着好像没有之前发作那几次憔悴了。”

    这一问直接让张子钦呛了一口茶，好像直接呛进脑子里，勾起他在客栈那晚粗鲁放纵的回忆。之前他只给申文一带而过，未曾想被他问了个正着。从未尝过禁果的他，脸上不由自主地染开两抹酡红。申文看师兄一副小媳妇的模样，鼓着腮帮子也顾不得嚼，手凑上前去贴着张子钦的额头，另一只试着自己的体温：“师兄你生病了？你瞧瞧，这脸红得像烧熟了的螃蟹！”

    张子钦绕开申文的手，对着远处一招手：“来了，兰信！”申文的眼睛瞬间就飘了过去，结果什么都没有，才发现自己被诓了。他转过头要与张子钦算账，就看到张子钦正好撞上了前来续茶水的叶芊芊，“小萝卜！”申文热情地迎上去，就像看到了喂养多年的宠物。

    张子钦本是想看看假扮叶芊芊的“小萝卜”身上的灵力还够维持多久，但感觉越对视越反常。她的双眼不是懵懵懂懂的青涩，而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桀骜，没有了呆萌，取而代之的是灵气。注意到这些，张子钦渐渐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瞥向一边的双眼流出一丝窘迫。

    “看够了？再看不够，茶都凉了。”叶芊芊一个白眼丢过去，与他擦肩而过，熟练地往茶壶里添水。不用说她也能感觉到，申文正对着面无表情的张子钦挤眉弄眼，摆着口型：这是叶姐姐本尊了！张子钦淡然对申文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回避。

    叶芊芊听到申文离开的脚步声，猛地转身，与张子钦横眉冷对。张子钦明白她在怪自己泄露了她的身份，立刻为自己打圆场：“是他自己看出来的。况且，若你不隐藏身份潜伏世子府，又怎会暴露？”他的口气一如既往地理所应当，听得让人想上去抽一巴掌。他就这样风轻云淡，不苟言笑地发表观点，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赵行之明明要纳你为妾，你又为何隐藏身份为奴为婢呢？此等居心，当真费劲。”

    果然，他还是注意到了她掉落的子衿扇，还是注意到了她便是名动樊州的花魁桃娘。叶芊芊倒吸一口气，先是紧张，又是释然：“为了报恩。”叶芊芊隐去寻爱之由，鬼与人再续前缘虽不是死罪，但有违天规，被张子钦知道了有害无益，“当我还是桃树的时候，便是赵行之养育了我三百年。”因为初见时赵行之那句“蚤是伤春梦雨天，可看芳草更芊芊”，她便认定，他不仅仅是自己三世牵绊的丈夫，更是自己尚未成人形时的恩公。

    “鬼与人纠缠，不会有结果。”张子钦冷言以复，仿佛能给炎炎烈日镶上一层霜，“窦婵娟和陈大业就是例子。”

    “我不会纠缠，不会害人，只是报恩，保护他一世，我便走。”叶芊芊闪烁的星眸溢出笃定：解了我们二人的情劫，我就转世投胎，“‘蚤是伤春梦雨天，可看芳草更芊芊’，附身桃树的三百年，我虽看不到他的模样，记不得他的声音，但依稀听得到他吟诵这句诗。我也因此改了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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