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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奉天翊运

英雄志作者:孙晓 2021-08-18 10:17
    第二章 奉天翊运

    推诚武臣“你……叫什么名字?”

    天神问话了,就在佛殿里,王一通哭了起来,眼看四周尽是凶神恶煞的兵卒,赶忙又擦拭泪水,换了涎脸来陪笑。

    可怜复可悲,也许自己那把怒火不够旺,也许天生没有做我看强盗的命,总之冲向山门的王家主人没有抢到一文钱,反而给红螺寺的和尚一脚踢翻在地,当场扭送法办。

    红螺寺里众官云集,非只旗手卫都统在此,连刑部赵尚书也在这儿。王一通给人扣押起来,就近送入寺里审讯,他跪倒在地,仰首畏望,但见面前坐了一名大官儿,他生了张四方国宇脸,年纪比自己大得多,瞧他右手戴了个铁手套,望来斑驳锈痕,与高宫身分大大不称。

    “5ccc。你……”大官儿俯身过来,铁手轻轻抚王一通的背:“叫什么名字?”

    大官再次开口,王一通垂下头去,眼角偷偷瞄了人家一眼,只见铁手男子的目光并不寒凉,好似是他那早已过世的爹爹,正自望着做错事的可怜儿子,5ccc.既怜悯、复担忧……

    “大胆顽匪!快快从实招来!”小王正自发呆,忽然脸颊给人狠狠抽了一记,他惊醒过来,慌道:“大爷饶命啊!咱的老婆小孩还在等我回家,您快快放了我……”

    “放屁也得有个味儿!”旗手卫都统跳了过来,他气得眼冒金星,怒道:“你还弄不懂吗?你已经完啦!一辈子都完啦!i正统十一年正月十五傍晚时分,红螺寺杀出了一名歹徒,他5ccc一不蒙面、二无同伙,手持钢刀,便这样单枪匹马下手抢钱,此人不仅公然行抢,抢得还是出家人的香火钱,这岂止是触罪,简直是造孽!疯狂歹徒世所罕见,只惊得四周百姓全数跳了起来,联手痛殴之下,差点没把他打死。看这人少说得在牢里蹲个十年八载,居然还想着回家?

    听了自己的犯由,王一通悔不当扨,自知再也见5ccc.不着妻小老母了。他掩面痛哭,悲声道:”对不起!对下起!我知道错了,你们饶了我这回!小人再也不敢了!“刑部赵尚书打了个哈欠,摇头道:5ccc.”这小子当真烦人,休跟他罗唆,你们打他一顿,让他早些画押。“

    刑部尚书号令一下,但见官差如狼,衙役似虎,诸人横眉竖眼,正要下手毒打,却听一声断喝,铁手男子站起身来,抖睨了赵尚书一眼,冷冷地道:”忘了我在这儿么?“

    身穿宝蓝镶黄袍,腰系四爪金龙带,胸口绣狮,龙目生威,铁手男子将官袍抖开,展现了权臣风范,也吓退了书斋一众虎狼官差。

    身穿黄袍的大权臣、自开国来只两个姓氏能够,一个5ccc.姓宋,一个姓江,现下又多了一个新姓儿、一二三四五,伍子胥的伍,定工山的定,远小人的远。伍定远,当今正统朝的大都督,西北讨逆军的最高统帅,不过把眼儿瞪在赵尚书的脸上,便吓得他脸色剧变,赶忙揪住身边的陪审5ccc.宫,厉声道:”猪一样的徐主簿!本宫三令五申地告诫,命你们不可再动私刑!怎么老毛病又把啦?“

    那徐主簿原本双眼半眯半睁,只在打着瞌睡,哪晓得竟给人当作了代罪羔羊?他脸上青-阵,红一阵,赶忙揪住身边另一人,厉声道:”猪一样的王押司!你这家伙不好好问口供,却来忙着打人?你还配做朝廷命宫么?“

    姓王的都很例楣。那王押司张大了嘴,茫然四望,眼见下属逃得老远,只得举起手来,奋力自抽耳光,暍骂道:”猪一我看书斋样的王押司,像条猪……一样!“

    宫场如戏场,台上谁是红角正主儿,谁是白鼻子四丑儿,含糊不得,众官成了猴儿,自把王一通逗得呵呵笑了。只是他笑没半晌,转念想到自己的处境,不由我看书斋又呜呜地哭了起来。”别哭……“正要伸手拭泪,那铁手已然伸了过来,拍背安慰:”有我在这儿,你一定能公正受审。“铁手男子形貌忠直,体如御猫展南侠,貌似龙图包大人,料来定是正派人物,听得他的安慰,王-通眼巾含泪,用力点厂点头。”来人。“铁手男子使了个目光,两名军官快步抢出,送了一只包袱过来,王一通低头来看,只见那包袱裹着油布,密密实实、层层叠叠,却不知里头收得是什么东西,他心里害怕,正想启齿来问,铁手男子已然取过包袱,柔声道:”别怕,乖,我只是要你仔细瞧瞧这东西……来……不怕、不怕……“

    一层又一层的油布解开,最后里头散出了光芒,油布包里竟然睡了一柄刀,它静静的、恨恨的,像具死尸般一动不动,只等主人过来认尸。

    5ccc。

    王一通飕飕发抖,不敢吭气,那铁手拍了拍他的肩头,柔声道:”来,我只是要你认认这柄刀,来,仔细瞧瞧……这是你的东西么?“

    诚恳温和的语气,反而让王一通更加难受,他虽想开口否认,却又不想欺骗铁手男子,犹疑惶恐间,终于还是垂泪招认了:”回大人的话……我……我认得这柄刀,这就是我……我……抢劫时拿的那柄……那柄……“王一通双手捧面,还没说完话5ccc。,却见赵尚书随手抓起供桌上的木鱼,当作惊堂木重重一摔,厉声道:”来人啊!人证物证俱全,不容狡赖!速速逼他画押!带入囚房!“王一通魂飞天外,本以为诚实至上,谁想开口招认后,却成了坦承犯5ccc.行,当场大哭道:”不对!不对!我话还没说完哪!那柄刀不是我的东西啊!我是给冤枉的!i听得刁民改口了,赵尚书怒火冲天,暍道:“胡说!你行抢时用的是下是这柄刀?说!”王一5ccc。通哭道:“是啊、是啊,可是……可是这柄刀真不是我的东西……”赵尚书越听越烦,大怒道:“胡说八道!一下是你的!一下又不是!分明是狡辩!来人!大刑伺候!打得他招!”刑具正要拖出,小老百姓人哭人叫,-片吵闹间,猛听一声鼻哼:“嗯?”

    大都督目光威严,环视全场,吓得众官噤若寒蝉。王一通哭哭啼啼地爬过来,对着铁手拼命磕头:“大人,请你务必相信我!这柄刀真不是我的,我是被人5ccc.家陷害的,相信我…拜托相信我…”

    刁民屡屡纠缠,烦不胜烦,赵尚书啧道:“爵爷啊,别听这小民胡言。好容易人证物证俱全,咱们还是早些结案吧……”大都督淡淡地道:“你以为他是胡说么?”赵尚书干笑两声,还未说话,大都督随手将钢刀抄起,迳我看书斋朝赵尚书面前扔来。

    飞刀射来,吓得赵尚书魂飞魄散,正要凄厉尖叫,却见钢刀无故旋转飞起,跟着笔直而落,咚地一声轻响,刀头下偏下倚,正正插到了案上,却也让赵尚书看了个明白。

    直至现下,众官方才用心观看这柄刀,只见它长达四尺半,厚背窄刀,份量极沉,单手几乎拿它不住,以份量观之,这柄刀绝非是下厨用的菜刀,它杀得是比鸡鸭更大的东西。

    比鸡鸭还大的东西……是牛?是羊?是猪?还是……还是……

    一片悚然间,铁手伸了过来,朝着握柄处点了点。却也让众人见到了环形护柄。

    5ccc什么样的刀需要护柄?赵街书啊了一声,颤声道:“这……这是军刀。”

    须要护柄的刀,杀得不会是砧板上待宰的东西,而是会反抗的东西。不消说,这柄刀杀得是人,唯有人……才会竭力反抗。

    直至此时,众人方我看才晓得五军大都督日理万5ccc.机,却为何会亲自过来察看赚犯。这案子本身并不寻常,它不只涉及刑事,怕也涉及了军事。一片宁静间,大都督又蹲到小民身边,柔声道:“告诉我,这柄刀打我看哪来的?是不是偷来5ccc.的?”

    军刀不是菜刀,百姓决计买不到,大都督无愧捕头出身,第一句话便问到了关键处。王一通拼命摇头,哭道:“大人!小民哪有胆子去偷刀?这柄刀不是我的,是别人送给我的啊!呜呜……”大都督安慰道:“别哭。我看这刀是谁送给你的?还记得么?”

    “记得!记得!”王一通大声道:“这柄刀是5ccc.一条大汉丢给我的,他头发白了大半,眉毛吊得白睛虎似的,还有……还有他的左脚像是假的,熟铁打的……”

    “是他!”众官差闻言,无不吓得跳了起来。众人惧怕不已,铁手男子却无惊惶之意,他只眯起了眼,淡淡问道:“你是在哪儿遇上他的?”

    王一通低头下去,哽咽道:“便……便在红螺寺的山门口。”

    陡听此言,赵尚书第一个爆出凄厉尖叫,当场钻入5ccc.供桌底下,便与徐主簿撞个正着。两大长官争夺地盘,其余官差也是东奔西跑,各自寻找掩蔽。

    王一通也吃了一惊,颤声道:“怎……怎么?那个铁脚怪人是……是成吉思汗么?”

    成吉思汗早已死了,威名却永存中原。是以小老百姓每每含及魔王威名,脱口道北的便是这四个字。可此时此际,场内将士听得蒙古战神的大名,却只微微苦笑,好似他们宁可与成吉思汗对敌,也不要合5ccc.铁脚怪人撞个正着。

    成吉思汗可怕么?上过西北前线的都明白,此人不过是兵马厉害,实则并不足惧。孙武有言:“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成吉思汗再怎么武勇,至多懂得伐兵攻城,可他的大炮能轰垮中国的长城,却永远也轰不破中原百姓的心防。只消华夷之分一日犹存,百姓心里的长城犹在,纵使真实的长城垮了,朝廷也不会垮。

    5ccc.

    不同于成吉思汗,“怒王”之所以可怖,绝非是武功凶猛、兵马厉害,此人之所以难缠,纯是因为他身上染有一种“病”,纵使让战神成吉思汗遭遇了,也得退避三舍。

    大约是八年前,那怪病首度发生。当时朝廷第一回挥军西北,百万大军会战潼关,打得怒匪溃不成军,5ccc.其后各路兵马陆续增援,一车又一车的食粮征调出来,一个又一个百姓派做军夫,到得后来,竟已调动了四百万壮丁充作兵卒,军容之盛,前所未见,全军便算一个喷5ccc.嚏打出,也能震死群贼。结果也在同一年,天候转凉之时,也许是喷嚏打得太多,甘肃全境真个爆发了怪病。

    正统二年秋,八月十七日,怪病悄悄来临。说不出来那是5ccc.什么病,只晓得它蛰伏起来很静,爆发之势却极猛,当时染病的全是民夫,他们静静聚集军营前,望来模样正常,一不咳嗽、二未伤风,外观上不见分毫症状,可朝廷命他们跪下时,却惊觉他们的膝盖全坏了,无论官兵怎么打,硬是跪不下来……最后他们哭着喊着,发疯似的扑向帅帐,全力夺回朝廷征走的食粮,军营化为一片火海,潼关以西也在三日内陷于敌手。书斋

    自这场大战后,普天下的名将都懂了,原来世间最高明的兵法不在伐谋,也非伐交,甚且以多胜少也未必是制胜之道。因为怒王如斯昭告了天下众生……“两军对决,攻心为上”!

    十年下来,举凡铁脚过境之处,孽毒四散,怪病播流,奴仆染病了,便下手打主子,罪犯染病了5ccc,便动手杀狱卒,连柔弱的妾婢一旦得病,也敢持刀砍了老爷的命根。最后瘟疫越散越广,怒匪越杀越多,逼我看书斋得朝廷下达禁令,严禁百姓提及“怒王”、“跛者”等妖名,否则这场大战永远也打不完……

    “救命啊!”想起秦仲海的恐怖,殿上官差奔跑呼救,好似老虎冲入殿来。朝廷命官失态,便只能瞧正统军的作为了,但听军靴踏响,一名参谋跨步而出,厉声道:“欲破正5ccc.统朝,先得击垮谁?”

    “正统军!”众将抖擞了精神,仰天大吼。那将官双目环睁,厉声道:“欲败正统军我看书斋,先得击垮谁!”众将暴吼一声,同刻喊道:“一代真龙!”“诸君!”那参谋凛然道:“只要我正统军总帅坐镇在此,纵使来敌是成吉思汗,吾等何惧之有?”此言掷地有声,登让众将官士气大振,5ccc。一时大声答诺、要想打垮正统朝,便得击破赐号“顽忠”的正统军,而要让七十万的正统军烟消云散,则得打垮全军心头的正旗标竿,“一代真龙”。秦仲海要想让天下大乱,便得闯过这一关。

    众将官追随大都督,早已视死如归,无怨无悔,如此坚定意志,自不怕怒匪的心战。眼见下属们昂然立地,宛如钢铁雄狮,伍定远身为西北扫逆军统帅,自须出面说话。他深深舒了口气,吩咐道:“熊俊、焦胜。5ccc.”

    “属下在!”军靴踏步声大作,两名军官应声而出,抱拳行礼,模样颇见精神。伍定远解下了正统之令,道:“你二人持我令牌,速去勤王军大营借调三千铁骑,每人配发铁盾一面,沿红螺山驻营。”号令一出,熊俊、焦胜快步离去,伍定远又道:“巩志,你即刻去通知皇上的随扈我看书斋,请他们即刻调出火枪队,严密保护皇上。”

    火枪队团团阵列,怒王纵使要直闯禁地,怕也要给打成蜂窝。大都督既已做出调处,殿内复又寂静。那赵尚书,徐主簿从供桌底下爬了出来,慌道:“爵爷,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你们不是才在襄阳打胜仗了么?”伍定远摇了摇手,道:“别伯,我会处置。”他将凶刀交给了下属,便又蹲到了王一通面前,静静瞧着他。

    面前的小我看书斋老百姓很无助,他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可正因为他的卑微瘦小,所以他的一举一动、一思一念,都我看足以昭显天下亿万5ccc.百姓的心灵归向。

    身为西北讨逆军的统帅,伍定远比谁都清楚,朝廷怒苍这场十年大战,争得不是西北西南的地盘,胜负也不在三个五个关隘。双方所恃只在一个“理”字,谁的道理“正”,谁便能赢得天5ccc.下人心,打赢这场十年大战。

    大都督怔怔无语,像是在替小老百姓操心。王一通不禁又生出了希望,颤声道:“大……大人,我可以回家吗?”王一通又在异想天开了,那赵尚书满腔火气没处发,一听这歹徒还在嚷着回家,便要开口痛骂,大都督却拦住了,他静默下来,目含怜悯之光,轻声道:“于情,我想放你。”

    王一通一听此言,自是大喜过望,赵街书则是慌不迭地叫5ccc.苦,两人还不及抢话,大都督却又叹了口气,低声道:“于理……你持刀行抢,国法不容……”王一通如中雷击,悲声道我看:“国5ccc。法不容……那……那我不就……”大都督低声道:“对不起,我没法子帮你。”

    听得大都督如此言语,王一通下禁泪如雨下,老赵则是拱手笑道:“都督英明!”

    治国之道,首在公平。面前的王一通模样虽5ccc.然可怜,可他持刀抢劫,那便不可徇私纵放,倘使大都督自己不守法,来日消息外传,人同此心,宫同此理,国家法政岂不动摇?守法良民岂下怨声载道?

    眼见大都督默然垂首,小王自知无幸,只是低头哭着,赵5ccc尚书提起中气,暴吼道:“来人!将这小子押人大牢,明日一早,开堂定罪!”眼见官差嘿嘿冷笑而来,大都督猛地举起铁手,咬牙道:“等等、再等等,再让我想想。”

    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合称三法司。伍定远捕头出身,熟知律法,自也知王一通押入刑部的下场。

    聚众上山,死;挟暴动财,死。王一通持刀行抢,犯的是重罪,一旦5ccc.进了公堂受审,轻则流配边疆,一世为奴,重则拖出狗头铡,当庭开钢处斩。“治乱世、用重典”,旨在防患于未然。此乃本朝定下的严刑峻法,伍定远公门数十年,自也深明道理。

    怎么办?现下不必多谈什么治国大法、救民伟业。眼前场面再简单不过了,王一通只要进去牢里,十之八九会死。可他该死么?伍定远眯起眼儿,他望着那痛哭嚎啕的小老百姓,一时铁手抚铁面,只在咬牙苦思。

    若要开脱王一书斋通,不难。只消一句话说出,学着江充的官场技法,赵尚书定会卖他个面子,其余官差自也会乖乖听话。若不想败坏法政,他还有卓凌昭的冷酷做榜样,只消将眼皮闭起,对哭声充耳不闻,来日杀死王一通的是三法司,与自己无关。

    怎5ccc。么办?怎么办?该拿宫职来压呢?还是……还是要置之不理?

    年轻时官职卑微,遇上不平事,只管义愤填膺、破口大骂头顶奸臣,可十年过后,头上那个姓江的早已不见了,轮到姓伍的当家作主,方书斋知其间的为难。

    公门之中好修行。伍定远先前指挥若定,明快至极,可此时目光却显得茫然,他一会儿望着升斗小民,一会儿闭眼踌躇。那王-通自知命运全在人家的一念之间,只手擦红眼,不住饮泪。其余官差则是面色铁青?都在等候都督裁判。

    “于情,我不想抓你,于理……我又不该放你……这情理之间……情理之间…5ccc…”

    元宵花月夜,静谧无声的佛殿里,但见铁手拿起放落,放落拿起,饶那“天山传人”贵为真龙之体,这幅肩担却也似万斤之重,委实难以承担。

    “爵爷大人啊……”也不知过了多久,赵尚书率先苦笑:“照您这般磨下去,到明年元宵也没个了结啊……”

    伍定远怔怔愕然。他将铁手举起,掩上了额头,却也遮住了目光。

    “来人啊!”大都督弃守,老赵随即开工:“将此人押回刑部!明日开室定罪!”

    “不要!下要!”凄厉哭喊中,大批我看宫差涌了过来,立时抓住了王一通,听他尖叫道:“饶了我!饶了我!我不能死啊!我的孩子还小啊!啊呀呀!饶命呀!”小王给拖了走,口中却在高声悲号,伍定远听的“孩子”二字,忽地双肩一震,喘道:“慢……”大都督再次开口,想来又要变卦了。赵尚书苦笑道:“侯爷!您算了吧!这可是赵某刑部的案子,不关您的事儿啊!”大都督不理不睬,他行到王一通面前,咬牙忍泪:“我……我还没问你,你好好一个良民,为何要下手行抢?”

    “三两银我看书斋!”王一通听得此言,登时放声大哭。他双膝跪地,抱住了大都督的腿,凄厉悲叫:“三两银!我只求三两银!可整个北京就是没人理我啊!呜呜!呜呜!”

    大都督眼眶泛红,他望着王一通,低声下令:“来人!取我正统军的粮票来:”人群分开,掌粮官缓缓行出,他从怀里取出一叠粮票,交到上司的铁手里。

    “五军大都督府通令各州县街所,本票抵白米一石,见票兑粮,伪造我看书斋者斩。”

    我看

    这些票券出自五军都督府,通行于正统军营寨之中,只消找处卫所,随时能依价换米书斋。大都督取过粮票,如数塞入小民掌中,轻声道:“待你家小探监之日,记得将票子转给他们。”

    王一通慌忙来数,待见手中粮票竟多达三十张,不由惊呼出声。当时白米昂贵,一石米折银三两二钱,这整整三十张票子赐来,等同百两白银到手。

    赚了,王一通手捧恩赐,心里很高兴,此番放手博命,总算替家人5ccc.挣回了大钱,一家四门节衣缩食,足抵几年开支了、他呵呵笑着,正想向好心的大都督道谢,可莫名之间,两行泪水却下听使唤,已然滚落面颊。

    心里很明白,拿到了钱,也是该死的时候了。自今而后,妻子没了丈夫,儿女失了爹爹,白发老我看书斋娘更要为儿子送终。王一通怎么也道不出那个“谢”字,他只能亲吻着粮票,泪水扑飕飕落下,弄湿了票子上的精致印花。

    “带走!”场面悲戚,大批军官涌了上来,将王一通拖走了,临别之际,小老百姓用力回过头来,大声尖叫:“大人!谢谢!我代一家老小谢谢您!您是天下最好、最好的大好人!”

    还是说了那书斋两个字,谢谢。一通终究是个老实人。大都督不愿去看他的容情,只将脸面转向照壁,无言无语。哭声渐渐隐去,歹徒总算给押走了,众官松了口气,正要说话,却听殿内传来一声呜噎,依稀是伍都督所发,众官纷纷去瞧,看那伍爵爷面向照壁,宽厚双肩不住颤抖,那铁手更是紧紧揪住额发,不住拉扯。想来他的额头便是这样秃的。

    赵尚书惊道:“爵爷,您……您还好么?”他蹑手蹑脚,缓缓靠到大都督身边,正要去看他5ccc.的容情,猛听一声悲嘶,都督咬紧牙关,如此悲怆呐喊……

    “八十三!”

    八十三?莫非还有八十四、八十五?众官满心讶异,面面相观,却不知此言有何奥妙。场面益发不妙,赵街书第一个醒觉5ccc。过来,忙道:“诸位,5ccc.下官还有点私事,得先走一步,一会儿祈雨法会再见……”大事不妙,谁敢多看大都督一眼,赵尚书是个聪明人,自要溜之大吉,脚步才动,冷不防一名参谋拉住了他,附耳道:“大人,方才闹出来的事儿,请您务必……”

    眼见参谋竖指唇边,做了个噤声手势,赵街书心下一凛,自知怒苍魔头行踪不明,却似在北京出现了,万万张扬不得。忙道:“5ccc.行、行。赵某一定守口如瓶。”赵尚书走了,众官也一一告辞,我看书斋偌大的殿上只余都督一人坐着,其余几名参谋陪侍在旁,听他口唇喃喃,依稀又说了几个字,却也听不明白。

    大都督总是如此,他武功卓绝,性子沉稳,纵使战地里四面楚歌,他也能冶静以对,带领下属杀出一条血路。可每当他返回京城,踏入“三法司”的辖地之时,他总似打了一场大5ccc.败仗,半天抬不起头来。众参谋从军已久,自是深知上司的脾气,一时劝也不是,下劝也不是,只能在这儿唉声叹气了。

    众所周知,龙手都督麾下有四名参谋,“掌粮官”名叫5ccc岑焱,“掌旗官”唤做燕烽、另还有位“掌令官”高炯,这三人各有所长,有的能调兵这将、有的擅长奇谋献策,但要说列出言劝慰上司,却还远远构不上边。书斋见得大都督心情不佳,却也只能苦苦罚站。

    正烦恼间,却听脚步声响,一人从殿外行来,众将见得那人面貌,莫不大喜而呼:“巩爷!您可回来了!”

    正统军四大参谋之首,便是长洲5ccc巩志。他才一进来,猛见殿内风声萧萧,官差衙役溜得一个不剩,仅余上司一人孤坐着,巩志心下一凛,忙道:“怎么?那小民给收押了?”巩志心细如发,三目两语便猜出梗概。众参谋自5ccc.也苦笑两声,全都点了点头。巩志长叹一声,道:“麻烦了……”确实麻烦了。两军对决,攻心为上,若想打垮“一代真龙”,绝不能单凭拳脚功夫,而是要抓紧他的性子,只消逼得他心生茫然,不知为何而战,这场仗自也赢了一半。

    秦仲海是个狡猾的人,过去十年来,他不知多少次迷惑大都督。想起王一通指证历历,众人担忧起秦仲海的动向,自是满心5ccc.烦恼。高炯附耳道:“巩爷,万5ccc。一秦仲海真来了……大都督可有法子制住他?”巩志叹了口气,道:“先别说这些了。燕烽,去打盆水来。我来服侍都督洗脸。”那燕烽在四参5ccc.谋里年纪最小,外号“四火儿”,一听老大哥吩咐,便已诺声而去。

    空旷的大殿上,只余伍定远孤身坐着,看这人打少年起便不健谈,如今年纪长了,一旦静默下来,形象只有更加严肃,让人不自觉害怕。众参谋心下发寒,一齐朝巩志望去,盼他赶紧上前相劝。

    正统军里人人出身沙场,唯独巩志不是。他以前是5ccc.个衙门师爷,不曾带过一天兵,不解军务,不识兵法,可也因他的出身如此,每回出征在外,总要担负最要紧的功课,两军对决、攻心为上,他必须巩固正统军的心防。从大都督到小卒,无论谁心生迷惑,使得5ccc。瞧首席参谋的作为了、巩志自知苦差难免,先上下整理了衣装,这才行到上司身边,躬身道:“都督,卑职回来了。”伍定远眼光仍瞧向地下,却没应答。众人心知肚明,以“天山传人”武功之强5ccc。,怎可能听不到巩志的说话?不消说,此时他哀莫人于心死,他什么都不想管了。

    众参谋暗暗叫苦,就怕连巩志也劝他不动。高炯附耳过来:“巩爷,我看都督神色不对,不如我看我去请夫人过来,让她劝劝都督。”巩志摇了摇头,悄声道:“先别惊动夫人,到时他夫妻俩一言不和,反而害得都督心里更烦。”

    艳婷脾气如何,正统军上下自是明白,眼看高炯不敢再说了。巩志只得沉吟了说词,他慢慢挨近两步,道:“都督,且听巩志一言,好么?”他见伍定远不言不动,当下大着胆子,将手搭上了上司的肩头,细声道:“都5ccc.督,咱们正统军谁都可以迷失,唯独您不能。倘使总帅自己都迷失了,这场仗也不必打下去了……”

    此言并非危言耸听,秦仲海打通了阴阳六经,正教中人别无抗手。唯赖伍定远的“真龙之体”方足相抗。倘使大都督斗志全消,一旦与怒工正面交锋,无论单打独斗,抑或整军出战,都将一败涂地。

    巩志苦心劝谏,饶那伍定远心境再差十倍,此刻也须应答。他睁开了眼我看,低声道:“我很好,也没有中谁的阴谋陷阱,我只是……只是觉得自己……自己……”

    巩志听他自称“很好”,说话时却不住搓弄额发,料来一点也不好。他大着胆子,握我看书斋住了上司的铁手,低声道:“都督,您要有什么心事,何妨说出来吧?让大家替您参详着。”

    巩志细心问候,大老板仍是低头不语,仿佛心事重重。过得半晌,他终于叹了口气,幽5ccc.幽地道:“巩志,你能否告诉我……这些年来,伍某人……伍某人……”他目光望向远方,茫然道:“做得”对“么?”i耳听上司问了怪话,众参谋登时发起喊来了:“都督!您再对也没有了!您没见方才那小民感恩戴德、欢喜离去么?您与怒苍激战十年,为国为民,上对得起朝廷、下对得起万民,您还会有错么?您一百个对、一千个对、您是开天辟地、古住今来最善良的官儿了!”

    正统军四大参谋,有的管食粮,有的管布阵,5ccc.却无人善于攻心。果然他们说得口干舌燥,却多是千篇一律,伍定远毫下理睬,仅将目光定在巩志脸上,想来只要听他说。

    这下轮到巩志苦恼了,身为首席参谋,他不似岑焱、高炯那般务杂,他只有一个使命,那便是看好老板的心思,正因如此,他的职责也至为重大。眼见大都督一脸殷切,他连叹气也下敢5ccc。了,只我看书斋能垂下头去,细细推算上司的心情。

    大都督为何痛苦呢?一个人武功强到他这个境界,那是想杀谁就是谁,随时我看能将心目中的坏人一网打尽。可有了这般随心所欲的武功,为何他还是、心存茫然呢?莫非他赚自己的官职不够大,所以遂行不了心中的正义?可一个人坐拥一百四十个卫所,手掌七十万雄军,权势大到他这个地步,难道还嫌不足?

    麻烦不在武功不够高、也下在权势不够大,相反的,大都督之所以5ccc。痛苦,正是因为焉他太高太大,所以他才想弄明白八个字……

    该怎么做……

    才是对的。

    巩志想通了都督的心事,冷汗却也淋漓而下,看大老板这幅模样,他岂止迷失了?他从头到脚每一寸都在动摇。5ccc.想到复辟来发生的无数大事,朝廷里或生或死,或走或叛,巩志真不想说话了。毕竟那地狱里的哭嚎声声哀戚,字字冤屈,大都督身为本朝武人首脑,他敢全数推称不知?正惧怕间,殿上5ccc。脚步声响,那燕烽总算打水回来了,在众参谋的注视下,巩志赶忙迎了上去,自取毛巾打湿,先替自己擦去冷汗再说,正蒙混间,高炯咳了一声,道:“巩爷,说句话吧。都督在等着。”岑焱也催促道:“是啊,巩爷,您别不吭气,咱们可是一家人啊。”5ccc.

    巩志想蒙混,人家却不让他蒙,他苦笑两声,自知无法拖延,当下单膝跪倒,朗声道:“启禀大都督!什么对与不对,卑职从没想过!打巩志跟随您的第一天开始,便从是非里豁出去了!”听得巩志的言语,众参谋自是大感意外,正统我看军号称仁义之师,十年来铲奸除恶,解民倒悬,可首席参谋却怎地说出这等话来?众人又惊又急,纷纷喊道:“巩爷!您说得是什么话?咱们正统军十年来流血流汗,为国为民,难道还有错么?”

    巩志静静摇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众人大惊道:“为什么?”巩志叹了口气,低头道:“我只是个参谋官,不是朝廷的史官。什么是非对错,我不想多谈。”

    参谋谈的是输赢,史官论的却系是非、二者所求不同,自不能一概而论。

    一片愕然5ccc。间,却听伍定远叹了口气,道:“说得好……说得非常好…似我这般人,本就没资格谈什书斋么是非。”说着说,驮下双肩我看书斋,神气极为萧然。众参谋大感惊慌,一时急使眼色,都盼巩志说上几句好话,别再废话连篇,存心折腾老板。

    5ccc.巩志如此说话,其实自有用意。他蹲到上司身边,柔声道:“都督,非是卑职有意顶撞您,实在是才德有限,不配谈那些大道理。可卑职心里明白一件事……”他神色转为郑重,紧紧握住了上司的铁手,附耳道:“倘使今日……”

    “卢大人在此……”

    陡5ccc.听此言,伍定远情下自禁仰起脸来,面上筋肉不住颤动,巩志贴住了上司的耳孔,轻声道:“卑职心中书斋坚信,卢大人他啊……”

    “也不会责怪您一句……”

    听得巩志的安慰,伍定远嘴角下弯,猛地滚落了两行热泪。

    天下最得宠的幕宾,绝非什么奉承拍马之徒,而是一位真正的贴心知己之士,巩志追随上司已久,自知他的心结听在,区区三言两语说来,便已点破了老板的5ccc.心事,却也让他坠十厂英雄泪。众参谋见老板哭了,一时惶急无比,便要围拢抢话,巩志摇了摇手,示意他们退开,跟着将毛巾交了过去,轻声道:“都督,洗脸吧。”

    伍定远将毛巾掩住了脸,他压抑声息,上身前倾,浑身不住抖动。巩志也默默守在一旁,任凭老板宣泄心中苦闷。

    “让你们担心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伍定远慢慢收了泪,双手抱胸,腰挺背直,便又恢复得刚毅稳重。5ccc。他见众将望着自己,便挥了挥铁手,低声道:“都过来吧,”眼见老板恢复了,众参谋自是大喜过望,虽不知巩志使得是什么神奇办法,却也佩服得五体投地。

    劈劈啪啪……庙里头5ccc.传来鞭炮声,远远听来,更衬得殿里的宁静。伍定远此时身在山门殿,他听得殿外鞭炮声不绝于耳,想起这一年夹发生的大小事,蓦地之间,竟是面露倦容。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有三天是上元,今年好容易在襄阳打丁一场胜仗,方得快快乐乐返京过节。谁晓得昨晚三更才把行李放下,天没亮便给兵部召回,上缴“走马符”。之后首5ccc辅午宴,下午再去威武军营听取军机,临到晚间,却还有场祈雨法会等着自己。

    伍定远纵是铁打的,也该休息了。他打定了主意,无论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事,都得在家里陪着老婆小孩,他拿起了毛巾,狠狠擤了擤鼻涕,便道:“你书斋们还有什么公文,这会儿赶紧拿来用印吧。我这几日都不去衙门洽公了。”听得大都督想歇息了,众将赶紧翻开随身卷宗,全都忙了起来。

    正统军下辖一百四十个卫所,公文之繁、政务之广,几与京城半数衙门相涉。除兵部外,尚有工部的军器器械、太仆寺的牧马,吏户两部的用人与银饷……是以每回伍定远返京述职,总有看不完的公文卷宗。伍定远昨晚半夜才回家,黎明即起,自是没5ccc睡安稳,正闭目养神间,听得岑焱笑道:“都督,我的本子来了,请书斋您过目吧。”

    伍定远眯出眼缝去瞧,只见面前捧来了小山高的帐本,轰地一声,全都堆到了老板脚边,吓得伍定远张大了眼,险些从凳子上掉落下来。

    岑焱身为掌粮官,率先捧出了山高帐本,自让伍定远烦心不已。带兵打仗不光是骑马吆喝而已,马要吃草,人要吃粮,小兵小卒也下能白打仗,纵是富豪之家,却也供养不起三千兵马。伍定远虽是俭省之人,可我看书斋平日里5ccc.却只懂得勒紧裤带,说起管帐学问,自是一窍不通,眼见帐本堆得老高,只得勉强翻了翻,奈何面有卷色,虽把帐目看入眼里,却是一二三四五,神仙尽跳舞。巩志看入眼里,便道:“今儿都督累了,你改日再呈上吧。i岑焱慌道:”不行啊;这些都是去年的款子,户部不及拨。全仗夫人代垫了。我这个月再不去户部核销,以后便请不到款了啊。“这岑焱昔门是柳昂天帐下的小卒,专在居庸关押粮,之后随着定远南征北讨,5ccc管帐资历已达二十余年,便做商号帐卖也成了,巩志虽是首席参谋掌印,管帐功力却远远不如岑焱。听他如此说,只得将帐本接下了,喊道:”下一个。“

    话声甫毕,这回上来的却是”掌令官“高炯,看他奉上的册子薄薄一本,却不知作何之用。伍定远不喜欢看帐,却喜欢读书,眼见本子甚薄,便也翻了翻,这回里头没了烦琐数字,却多了十来个人名,见是”刘星火“、”虎大炽“、”张照煜“……全是些不相识的人名。下由我看蹙眉道:”这是干什么来着?“

    高炯忙道:”回都督的话。这几位都是江湖上的成名豪杰,均盼精忠报国,追随都督帐前。“伍定远听得这些人是成名豪杰,便叉低头翻看名册,可反来覆去问,却还是认不出入来。只得启齿来间:”这个“书斋刘星火”是干什么的?我怎没听过他?“

    高炯忙道:”这“刘星火”是个川佬,本名叫“刘世珍”,因专使流星锤的功夫,便改叫“流星火”,顺口说、方便记。“听得”刘世珍“三字,这会儿便让大都督认出人了。颔首道:”原来是川中四杰的刘世珍。我看他本来的名儿很响亮啊,为何要无端改名?“

    话才出口,却见高炯干笑,燕烽强笑,岑焱则是嘻嘻哈哈地窃笑,转看巩志,却早已背转身去,故5ccc。做不知。伍定远心下醒悟,自知失言了,只得挥了挥手,沉声道:”下一个。“

    大都督坐于凳上,面前参谋一个个照轮而来,模样好似我看书斋大夫看诊,这回轮到燕烽来了。看他动落利落,才一跨步行出,上身前倾,单膝触地,跟着从怀中取出一道公文,凛然道:”启禀大都督!太仆寺卿来报:西域使臣进贡天房神马二百匹,为免王公大臣抢先来占,还请都督早下公文,将天马留作战地之用。“

    听得天马送来,众将官喜出望外,饶那军纪严明,却还是欢呼了起来。

    5ccc

    怒苍邻近西域,多年基业之下,诸将各我看书斋得神骏座骑。每回与朝廷野战,自要大占上风。其中两匹玉聪体态雄大,座鞍离地丈许,便交给两大元老来骑。一是石刚的”黑象大骊“,另一匹则是陆孤瞻的爱骑”绿爪玉骥“,皆可拖五百斤重的火炮。余将或乘皇马”乌云带雪“、或书斋乘战马”云里骓“,或拥长力、或好冲撞,不一而足。看这同托了西域使臣的福,天房名驹送来,或能扭转劣势也末可知。

    难得好处自行飞来,众将自是摩拳擦掌,谁都想检上一匹千里名驹。伍定远晓得他们的心情,自也点了点头,正要接过公文,却见巩志口唇欲动,好似有话要说。

    二人我看默契非常,伍定远稍稍点头,巩志便已附耳过来,低声道:”都督,那匹赤兔马……可一路跟上来……“天下第一名驹现身,伍定远自是心下一凛,忙压低了嗓子,轻声道:”你是说……那匹马儿跟菁进京了……“巩志点了点头,附耳道:”赶不走,抓不到……从襄阳城一路跟着北上,就是眼着囚车……“

    犬马恋主,不忍与主人分离,总教人不胜唏5ccc.嘘。眼见大都督叹了口气,巩志轻声又问:”都督……这事可要告诉娟小姐?“伍定远一脸烦乱,只提起了铁手,抚面道:”再说吧,能拖我看就拖……夫人那儿,你也别露口风……“

    两人交头贴贴耳一阵,眼见众将都在等候,便也各自住口了。伍定远将本子上下整齐了,又问巩志道:”你的本子呢?“巩志摇了摇头,却是无本送呈。岑焱讶道:”巩爷,夫人上回不是吩咐过你,要你添些新兵器回来么?你都没交办下去书斋啊?“巩志听得此言,却只摇了摇头,一语不发。

    伍定5ccc。远眉心微蹙,一支军队要能出征,-需粮饷、二须用人,三则须马匹兵械,缺一不可。看巩志是铸铁山庄首徒,若要采买兵器,自是熟门熟路,可这几年每下见他贡献所学,多少有些可惜了。他摇了摇头,道:”来人,奉印。“

    号令-出,巩志身为”掌印宫“,便从腰问解下军印,替上司沾上了印泥,恭恭敬敬地送了过去,一旁岑焱、燕烽则搬来了茶几,只见伍定远坐在凳子上,将厚厚的帐本叠整了,跟着”轰“、”轰“连响,官印奋然盖落,本子上现出了一个又一个大红方块,见是:”奉天翊运推诚武臣我看书斋一等精忠威武侯佩五军大都督令统西北扫逆军走马符伍定远世铁券此印“

    看大印上一共三十九个字,虽说让人眼花撩乱,可每个字却大有来历。众参谋一旁看着,心里自是暗暗称5ccc.羡。

    先看最显眼的两个军职,一个是”五军大都督“,一个是”西北扫逆兵马统帅“,前者是常设军职,后者是临编流官,二者职权虽大,却非世袭,任满俱要缴符卸职。不过那二等威武侯一却不同,这个荣衔会跟着伍定远一辈子,直到他死。5ccc.那”世铁券“更能为他旺荫子孙,日后妻儿入衙赐坐,见亲王郡王不拜,全仗此券之功。只是众人心知肚明,这”大都督“虽奸、”世铁券“虽妙,但要与大印开头的八个字相比,却也要为之黯然失色。

    5ccc.

    5ccc.”奉天翊运推诚武臣“,印里所有荣衔全数加总,却也抵不上这八个字,这是”特功“,仗此功勋,伍定远六十岁那年会被进国公、加太保,死后更要拥有谧号。这不是寻常武将拿得到的。以当年秦霸先,柳昂天的赫赫战功,却也不曾得此殊荣。

    按本朝功等,第一等特功是”开国辅运推诚武臣“,唯追随太祖开国者方得赐号,次为”奉天靖难宣力武臣“,唯于靖难内战效力者方誉之。再次则为伍定远的”奉天翊运推诚武臣“,这赏救驾有功者。这点明了”威武侯“不是一般武将,他参加过保皇之战。

    破突厥,打匈奴、灭蒙古……纵使打遍天下、南征北讨,所立的功劳却万5ccc.万比下上这一战。只因”特功“事涉正统更迭,皇权归属,所以在天子心中,方才显得弥足珍贵。

    众人满心感佩,正要围拢说话,却听殿外脚步惶惶,听得一个尖锐声音喊道:”爵爷!爵爷!您在这儿么?“

    来人呼5ccc喊急切,仿佛发生了大事,众人微微一愣,回头去望,见得殿上奔入了一名男子,看他满头华发,却无一根胡须,正是一名太监到来。巩志心下一凛,忙示意众参谋下拜见礼,同声道:”参见房总管!“

    我看书斋

    物换星栘,十年过后,东厂总管也换人做了。这位正是后宫第一红人,秉笔太监房总管。此人深得帝后倚重,乍然到来,自惹得殿上众人跪了一地。可一片恭敬中,伍定远却只双手抱胸,兀自坐在凳子上,不曾起身相迎。

    本朝武人首脑神态侮慢,房总管却是不以为意,只是哈哈笑道:”爵爷!咱家跑了好些个地方,可总5ccc.算找着您了!“正要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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