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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第二个愿望(2/2)

喂食者协会作者:那多 2021-09-02 10:41
被一种什么情绪抓住了。过了一会儿我才(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过来,那是孤独。在这个新世界里,就只有我一个人。没有人拉住我。我也许会沉下去,或者有一条鲨鱼突然从哪个角度冲出来咬我的腿。别笑我,我真这么觉得,孤单单地在一个充满了危险的世界里。这时候我就想到了你。如果你在有多好,我们拉着手,一起在这儿漫游。对了,你会游泳的吧!后来,我游到教练那里,他推了一个巨大的救生圈。我拉着救生圈又玩了一会儿,感觉稍稍踏实些。但我想,还是有你好。

    这是其中的一封信,名字叫“给未来的你”。

    每一封信都叫这个名字。每个月一封,一共五十七封,横跨了将近五年的。

    我们没能来得及看每一封信,手机上看起来太麻烦,陆续点开了十几封,看起来,像是情书,但“给未来的你”这个名字,很明显地表明,这是写给女孩心目中未来的伴侣的情书。

    没有署名,没有任何具体的信息可以透露写信人的身份。但是如果我们相信愿望满足器真的无所不能,那么写信人是谁,就显而易见。而有了怀疑对象,再去根据信件的内容查证,就是间很简单的事了。比如这封坎昆浮潜的信,席磊让我登上一个荔枝粉丝建立的网站,上面有多方搜索的各种荔枝信息,在与这封信对应的点上,荔枝正是在墨西哥拍摄写真大片。

    一个每月都会写信给未来男友的女子,一个大众偶像,这两者似乎很难重合,但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哪怕荔枝曾传过几次绯闻,也不妨碍她在私底下还保留着这样一份纯真的期盼。

    邮箱里除了这五十七封信之外,没有其他的邮件,已发送邮件箱里也是空的。从信件的口气看,写信人并不指望得到任何回复,这只是一批单程信。或许在几年前的一天,她把信发往一个她随手输入的邮件地址,却竟然没有被退回来,也没有回复。这正巧满足了她的需求,就仿佛信件真的是寄到了未来的那个“他”的手里。于是她每个月都会写一封信,一直把这份期盼保持到了现在。

    我不知道为什么邮箱的主人没有回复邮件。也许这是一个被弃用的邮箱——本该有的大量垃圾邮件已经被愿望满足器体贴地删除了;也许这是一个女性的邮箱,她一直把这些邮件当成消遣——本该有的其他“无关”邮件被愿望满足器删除了……很多种可能性,但任何一种可能性的身后都蹲着一只名叫“愿望满足器”的怪兽,他注视着这一切,然后伸出爪子一拨,轻轻易易就把这个隐秘的小匣子推到了席磊的面前。

    它竟真的无所不知么?

    即使刨去对我心理的掌控——这实际是我极在意的事,它既知道我们小圈子里的推理游戏,又知道冯逸详细的计划,还知道荔枝绝不会告诉外人的寄给未来的“他”的情书邮件。

    “你打算怎么做?”我问席磊。

    “当然是回信。我想,只是回回信,不会有什么不可承受的代价吧。”

    你把水换掉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想?

    我没把这句话说出来。因为我也实在想不出,回信会付出多大的代价。

    当与偶像近距离接触,甚至一亲芳泽的可能性真真切切地出现时,席磊身上那股浓浓的阴郁之气似乎被驱走了。或者,他是故意为之,把自己整个情绪都投入到这场美梦中去,好从另一场噩梦中解脱出来。

    “怎么回?要假装这个邮箱是自己的吗?”

    “我得想一想。我还不确定。但既然愿望满足器只告诉了我这个邮箱,没有再让我做什么,那么只要照着我正常的性子去写回信,应该就是正确的方式了。我觉得,它比我更了解自己。”他的语气低沉下来,不用说又想到了自己对刺头同学的心理转变,也同样在愿望满足器的谋算之中。

    这场葬礼上经历的起伏转折,是我事前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在来这里之前,我还满心的内疚懊丧,良心受着折磨,而短短几小时之后,我发现自己竟只是巨大齿轮组合中的小小一环。我仍看不清全貌,甚至不知这些齿轮合起来,是要去向何方。

    与席磊分手时,也只有下午四点钟光景,葬礼刚刚结束。作为冯逸的外甥,他在葬礼上消失的一小时已经很失礼,冯逸亲戚不多,这场白事还有许多地方需要席磊出力,

    临走时,席磊答应会把愿望满足器交给我研究,我们互留了联系方式。

    之后几天我一直在等他的消息,等不及时,终于主动去电联络。席磊总是请我稍等,却并不特别说明原因。问到荔枝,他说一切还好,正在进行。这样含含糊糊的说话,越发让我好奇,听起来他是已经回信了,他究竟是怎么回信的呢,对方又是何等反应?但似乎并不糟,否则我是他唯一能讨论求教的人了吧。随后我也(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了他没有把愿望满足器如约交给我的原因,因为他的第二个愿望还在进行中,未圆满达成,也许愿望满足器会有进一步的指示呢。

    冯逸自杀激起的波澜,随着夏日渐移,慢慢平息。也许他的离奇死情还将作为谈资流传许久,也许会另加上许多更不经的传言,我听到的就有邪鬼附身之说,但这个曾经有着活生生音容笑貌的肉体,已经冷却成一个符号了。

    警方查到冯逸通过网络购得全液气的记录,这证明冯逸最初并未计划自杀。他们把有机会更换全液气的人列了个名单,席磊当然也在上面。但最终名单上的所有人都被排除了,因为没有动机,也没有人因为冯逸的死获益。最终,只能把冯逸的死定性为不明原因的突然自杀,不了了之。办案的干警看了冯逸写的几本悬疑小说,认为他也许有精神上的问题。关于这一点,我其实是认同的,他性格中有极偏执的一面,所以,我曾认为他终究会成为一名杰出的悬疑小说作家,写出一个个变态的杀手古怪的侦探。

    关于我在台风夜所扮演的角色,当然在第一就向警方说明清楚,并不被认为有什么问题。甚至还有与我相熟的公安系统的朋友来安慰我,说这完全不是我的责任,当时我做出那样的判断,也在情理之中。因为根据事后复原,冯逸最初的计划正如我的判断,只是事到临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自己把水换掉了。

    那位朋友最后半开玩笑地说,要怪,只能怪你想得太多了。言下之意,我如果不是心思这么复杂,直接冲上去,也就解开了死局。我听他这么讲,第一反应不是内疚,却是想,我能算是想得太多吗,我想得这么多,却还是落入愿望满足器的盘算中。

    我把席磊的故事深藏心底,没有对任何人说。

    到了九月初,我接到席磊的电话,要和我碰头。

    “该是把愿望满足器给你的时候了。”他在电话里说。

    我们约在一家酒吧碰头,是晚上九点。

    酒吧在一条僻静的路上,放着淡淡的音乐,几乎没什么客人。席磊在二楼靠窗的位置等着我,白衬衫牛仔裤,戴了副黑框眼镜。这个学期他升到高二,但这副打扮能让他往上看三五岁。

    看见我到了,他把嘴里的烟放下。

    烟并没有点着,那架势倒像是过干瘾的。

    他把一个纸盒推给我,我打开,从里面取出了愿望满足器。

    如果事先没有猜到,我会以为这是一款手机。纺锤状的外形,比一个苹果手机略大,暗金色的金属外壳,正中嵌了块长方形的触摸屏。正面没有任何按钮,反面有一个电池匣,推开匣盖,里面是两节五号电池。

    “就两节电池?这电能用多久?”

    “挺耐用,我就前两天换过一次。”

    需要用五号电池的愿望满足器,完完全全的人类科技产品,和我原先设想的一样,这应该就只是个发射和接收信息的装置。

    我点在触摸屏上,屏幕亮起来,是单色的。我拨弄几下,发现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系统,就像一般手机的短信系统。只不过这里面不叫收件发件,而是许愿和对许愿的回复。

    我把愿望满足器放回盒内,回去后我有的是来研究它,而且少不得要开膛破肚。

    “你今天把它拿给我,难道说你的第二个愿望,已经满足了?”

    “没有,呃,也许快了,还算顺利。”

    “和我说说?”

    席磊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我们通信了。”

    “她回信了?”

    “这两个星期,差不多天天。真是,就和做梦一样。”

    “啊哈。”我感叹,然后逼问细节。

    席磊在葬礼之后,斟酌酝酿了很久,等待时机。两个多星期前,他终于等到了第五十八封来信,当晚,他就回了第一封信。这第一封信里他没有自我介绍,没有问对方是谁,也没有解释为什么连收了五年五十八封信才忽然想起来要回复。他用了最自然的语气和笔调,就仿佛真的在和女友进行日常通信一样。

    这是我没有想到的回信方式,而巧妙之处不禁令我击节赞叹。这样一封回信,既没有给荔枝任何压力,也能在最大程度上挑动荔枝的好奇心。

    他等待了三天,然后收到了回信——一封同样没有提任何问题的信,内容是最近看的一部电影和对发型师的抱怨,要说有所改变的,就是这一封信里,她地把以往那些过于亲昵的口气藏了起来。

    如此一直到第三轮来回,席磊才作不经意状点了一点,说到自己的家庭情况,暗示因为父母的原因,从小就不相信爱情。之后的信件中,他就断断续续一点一滴地描绘了这样一个故事:一个从小没有父亲,母亲感情受创的少年,一直不相信爱情。有一天,他收到了一封莫名其妙的情书。他没有理会,第二个月,收到了第二封,第三个月、第四个月……一年又一年,一封又一封不知从何而来不知由谁书就的情书,令他的心慢慢软化,又开始对爱情有了憧憬。他想过回信,但不知该如何开始。有一个夜晚,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大草原上骑着骏马飞驰,远处是圣洁的雪山。早晨醒来后,邮箱里躺着第五十八封信。于是他敲打着键盘,开始写回信,这一切发生得无比自然。

    “你为什么不编一个更有象征意义的梦,比如花花草草蝴蝶之类的?”我问他。

    “因为我真的梦到了。”

    “啊?”我下了一跳。

    他忽然笑起来:“哪能啊,有时候呢编的太像反而假,在大草原上骑马多浪漫啊,而且怎么解释都成。其实我前一天晚上真做梦了,我梦见自己被埋在垃圾堆里,那些垃圾全都是烟头。”

    我不禁看了眼他放在手边的烟。

    “其实我不常抽烟,被妈看见要打的。”席磊说。

    然后他问我:“你说,女人到底是喜欢男人抽烟,还是不喜欢?”

    “通常不喜欢。”我回答。

    他怔了一下,立刻把烟收了起来。

    这个动作让我狐疑起来,想到刚才他和我说话的时候,一直朝窗外看,而且总的来说,他的神情并不自然,有些紧张。某个猜测浮了上来。

    “今天……你不会……”

    “今晚七点半,荔枝在波特曼有一个粉丝见面会。我们约在十点。”席磊假装镇定地回答。

    “哇哦。”我半真半假地给了个惊叹,“那我该早点走。”

    “没事,我一直看着呢,看见她进来我就告诉你,你可以坐到别桌去。”他冲我眨眨眼,“如果你愿意的话。”

    “当然。”我说,“不过她肯定会改扮,你得盯紧点,否则她见你带了朋友来,可就坏了你的好事了。”

    “没事,她怎么改扮我都一眼能认出来。”

    接下来的就在我们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中慢慢度过,不管是他还是我,都分出了一半心思看窗外,等待那个窈窕身影的出现。

    高中少年对阵大明星的约会,这是只有网络yy小说里才会出现的场景。荔枝会怀抱着怎样一种心态来赴约呢,她大概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早就被“未来的情人”猜透了吧。

    在聊天中,我发现席磊真是有追女生的天赋。他在几十封来往的情书中,有节制慢慢传递自己的信息。他没有撒任何谎,因为终究是要准备见面发展进一步关系的。但是他也没有说自己只在读高中,而是营造出了一个忧郁博学专情的大学生形象,也许前三个形容词都是真的。至于确实的年纪,只要这第一次见面效果良好,就不再是越不过去的障碍了。

    已经过了十点。

    “粉丝见面会不太好控制,大家都太热情,还有那些狗仔,他们太关心荔枝的夜生活了。”席磊说。

    我知道他更多是说给自己听,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坐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十点四十。

    一辆银色的奔驰在酒吧不远处停下。从车里下来一个穿着白t热裤球鞋的女孩。她带着墨镜,把棒球帽的帽沿压得很低很低。

    “就是她,她来了。”席磊兴奋地压低声音说。

    荔枝似乎向酒吧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往反方向走去。

    她走到后面停下的一辆出租车旁,敲了敲车窗。车窗摇下来的瞬间,那里面有光一闪。

    是闪光灯。

    “见鬼,她没甩掉狗仔。”席磊懊恼地说。

    “这下子,恐怕……”

    我没有说下去,但显而易见,荔枝是绝不可能在有狗仔跟踪的情况下,来和席磊约会的。

    荔枝摘下墨镜和车里说了几句话,又把墨镜戴上,往奔驰车走。但她并没有上车,而是和驾驶员做了个手势,那车就开走了。然后,她走进了酒吧。

    那辆出租,竟也跟着开走了。

    这怎么可能?

    我想不通里面的门道,但有一点毫无疑问,我得立刻坐到另一桌去。

    楼梯声响起。

    这一刻,我突然相信了,年龄绝不会成为问题。我打开纸盒,看着里面的愿望满足器。这一切,都在它的计算中。荔枝的秘密,席磊的秘密,荔枝的性格,席磊的性格,两人之间那可能产生的化学反应,一切一切,甚至那些狗仔的离奇离开,都尽在它的计算中吧。

    又一次,无力感把我吞没。

    站在这小小机器背后的,是命运吗?

    那么,是否我提出一个愿望,它也能满足?

    楼梯声停了,荔枝已经走到了二楼,但我没有抬头去看。

    我拿起愿望满足器,指尖轻轻一滑,屏幕亮了起来。

    然后,我输入了愿望。

    只有三个字。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