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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 回 廿年疑案情天恨 一剑惊仇侠士风(2/2)

大唐游侠传作者:梁羽生 2019-12-04 03:04
说道:“好吧瞧在你替她说情的份上我让她在这里住下去让她教孩子念书算作做一场好事。”

    卢夫人进了自己的房间薛家的人知道薛嵩了脾气无人敢来照料只有那个以前薛嵩派来服侍的小丫鬟替她裹好了伤又悄悄的去找相熟的武士讨金疮药。

    卢夫人倚着枕头枕头卜绣着一对鸳鸯。她脸上的鲜血一点一点滴下来将鸳鸯部染红了。

    周围静寂之极听不到半点声音卢夫人想道:“想是她们都不敢来看我了这样更好史郎啊你可以放心等候我了。”

    门帘忽地无风自卷并没有听到脚步的声音却突然有一个少女走了进来卢夫人吓了一跳问道:“你是谁?你怎么敢来看我?”她还以为是薛府的丫鬟。

    那少女低声说道:“蝶姨你别害怕我是来救你的我的名字叫夏凌霜我的母亲是你的表姐她叫冷雪梅你还记得她吗?”

    卢夫人的小名叫做梦蝶除了她的闺中女友和丈夫之外别人决计不能知道;她再端详了那少女一会活脱就像她那个多年不见的冷表姐站在床前卢夫人再也没有疑心又惊又喜的握着夏凌霜的手道:“你真像你的母亲你怎么进来的?”

    原来冷雪梅也是出身官宦人家和卢夫人乃是中表之亲她比卢夫人年长八岁在卢夫人十一岁的时候冷雪梅随她父亲到任所去自此两人就不再见面算起来已经有二十一个年头了。卢夫人小时候对这个表姐极为依恋冷雪梅也很喜爱她的聪明。卢夫人在**岁的时候隐隐闻得大人闲话说冷雪梅不务女红却喜欢拈刀弄剑有一次磨着她父亲手下的一名武士比试连那个武士也不是她的对手。卢夫人不知是真是假有一天便问她的表姐要表姐教她剑术。冷雪梅笑道:“你听他们乱嚼舌头我哪里懂得什么剑术不过有时偷看武士们练武偷学了几个招式罢了。我的父亲是个武官我拿刀弄剑尚自有人笑话你是名门闺秀学这个干吗?”卢夫人对武艺其实也是性情不近她要表姐教她剑术不过是闹着玩的表姐既然不愿教她她也便算了。

    冷雪梅的父亲不久就在卢龙任内逝世冷雪梅从此也就不知消息。卢夫人虽然忆念她却做梦也想不到她的表姐竟是名震江湖的女侠。后来卢夫人嫁得如意即君岁月如流对她表姐的忆念也就渐渐淡了。

    想不到隔了二十一年而且正是在她遇难遭危、孤苦无依的时候突然来了一个自称是冷雪梅女儿的夏凌霜!

    夏凌霜替卢夫人止了血低声说道:“你别担心我进来没有一个人知道。你不要犹疑了我背你出去!”

    卢夫人摇了摇头说道:“你为我冒这样大的危险我很感激。但我已决意不走了。”

    夏凌霜焦急之极急忙问道:“为什么?你怕我背了你不能脱险吗?我的武功虽然不算怎样高明但这薛府里的武士我还未放在心上。”

    卢夫人道:“我相信你有这个本领小时候找已知道你的母亲是精通剑术的了你是她的女儿当然也是女中豪杰。嗯说起你的母亲我们已有二十一年没有见面了她可好吗?”夏凌霜道:“好。”卢夫人再问道:“她什么时候结婚的我也未知道你爹爹呢?在什么地方得意?”夏凌霜黯然道:“我出生的时候爹爹就已死了蝶姨这些家务事咱们以后慢慢再说吧;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肯走?依我看来这里绝非你可以久留之地!虽然你已毁了颜容息了那姓薛的邪念但你既然有亲可投又何必寄人篱下看人面色?”

    卢夫人苦笑道:“孩子我自有我的主意日后你便会明白。服侍我的那个丫鬟就要回来了咱们时候无多我很想念你的母亲你再告诉我一点关于你母亲的消息吧你们是怎么知道我遭逢不幸的。”

    夏凌霜道:“自从我出生之后我母亲就和我住在玉龙山下的一个小村子里每天督导我读书习武没有什么特别事情可说。去年我满了十八岁生日之后我母亲说我的剑术已经学得差不多了叫我到江湖上见识见识给她办一件事情并叫我探访你的下落。今年年初三我到了表舅家里始知道你嫁到史家元旦之夜一家人莫名其妙的失踪他们正为你着急。我再到你们所住的那条村子去查问碰见了段珪璋段大侠的一个徒弟说起段大侠一家也在年初二那天失踪又说起安禄山在年初一那天从你们的村子经过事后他到师父家中拜年觉得师父的神色有点不对。从这些蛛丝马迹我猜想你们两家的失踪或者会有关系而段大侠与安禄山结怨的事情我母亲曾对我说过。识得段大侠的人多我便先到长安来访查地的行踪。嗯经过的情形来不及细说总之给我机缘凑巧从安禄山一个武士口中查知你落在薛家。本来我昨晚就要来的了但临时为了赴另一个约会才延到今天。”她急着要说服卢夫人和她逃走一口气将前因后果约略讲了之后便拉着卢夫人道:“蝶姨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是为了要替姨父报仇吗?即算如此我以为你也是先逃出虎口再和我母亲商量报仇之策为高!”

    卢夫人苦笑道:“报仇二字谈伺容易?安禄山的帅府不比这儿他帐下武士如云纵然你们母女剑术高亦难以寡敌众。再说给丈夫报仇乃是我份内的事情我岂能以不祥之身连累你们母女?”夏凌霜道:“难道你留在薛嵩家里就可以刺杀安禄山吗?”她一时情急这两句说话冲口而出自悔失言。卢夫人双眉一轩沉声说道:“我虽然是个弱质文流但有时报仇也不定需刀剑我已立定主意决不更移。你回去给我向你母亲问好说我非常感激她的关心但也请她今后不必以我为念了!”卢夫人这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虽是声音嘶哑血污脸庞但眉宇之间却透出一股令人凛然的英风豪气!

    夏凌霜虽然心里不以为然但话已至此也不好再劝了。当下问道:“蝶姨你可还有什么话要吩咐我吗?”卢夫人道:“请你把我床边那只摇篮挪近前来让我看看我的女儿。”

    那婴孩受到震动张开了眼睛敢情是她这几天看惯了母亲的脸孔骤然间见母亲换了一副丑陋的颜容感到可怕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卢夫人轻轻抚拍婴儿低声哄她道:“小乖乖别害怕妈的面貌虽然变了爱你的心还是一样。”婴儿似乎懂得母亲的心意果然停止了啼哭。

    卢夫人回过头来对夏凌霜道:“你说你曾访查段大侠的行踪我昨日听到他的一个消息听说他们前晚为了救我丈夫和安禄山的武土恶斗受了重伤不知是生是死?你可以为我再去寻访他吗?”

    夏凌霜道:“我刚想告诉你我前晚曾遇见他那时他刚从实禄山的帅府逃到一个破庙……”卢夫人急忙问道:“他怎么样?”夏凌霜道:“不错他是受了重伤但还未死。”当下将所见的情形对卢夫人讲了。

    卢夫人又惊又喜半晌说道:“要是你今后再碰到他烦你给我带两句话:我母女俩陷身虎穴我虽有决心抚养女儿成*人但世事茫茫殊难逆料我不想误了他的儿子要是他长大了遇有令适人家尽可另求佳偶。”

    夏凌霜证了一怔道:“原来你们还是儿女亲家!”

    外面似是有脚步声传来卢夫人道:“你该走了!”夏凌霜叹了口气说道:“蝶姨你善自保重。你的话我一定替你带到。”

    她飞身上屋只见一个丫鬟带了两个军官走来其中的一个便是想要救卢夫人的聂锋。原来他们是给卢夫人送金疮药来的。

    聂锋眼利瞥见瓦背上有个影子吃了一惊停下脚步说道:“夫人的内室我们不方便进去了小红你代我们在夫人面前请安吧。金疮药的用法你还记得吗?嗯刘兄弟你再给她说一遍。”

    原来这个姓刘的武士乃是小红的情人小红为卢夫人向他讨药的时候恰巧遇着聂锋;薛嵩的家法极严小红怕回去的时候给人盘问若然搜出她为卢夫人带药其罪非小。聂锋听见他们商谈便挺身而出与那姓刘的武士一道送她回去。有聂锋出头就是给薛嵩碰见也不用怕了。

    聂锋撇下了姓刘的武士和那个丫鬟让他们多叙一会独自走出院子一看无人便即飞身上屋正在张望忽觉微风飒然寒气侵肤夏凌霜的长剑已对准了他。

    夏凌霜低声道:“你不要嚷我不杀你。”聂锋这时才看清楚是个美貌的少女惊奇之极。夏凌霜道:“聂将军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以后还望你多多照顾卢夫人母女。”聂锋这才知道她是为救卢夫人来的。夏凌霜又道:“要是卢夫人有什么危险请你派人送她到玉龙山的沙岗村找我的母亲我的母亲叫冷雪梅说起她的名字村里的人都知道的。聂将军以你的为人和武功却甘心为虎作怅我很替你可惜倘若你将来不见容于安禄山你也可以逃出来我可以为你向段珪璋大侠说情请他向江湖上的侠义道招呼一声不把你当作敌人。”

    聂锋听她说出冷雪梅的名字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好半晌才定下心神说道:“多谢女侠好意倘有可以为卢夫人效劳之处我一定尽力而为。还有一事相托女侠若见了段大侠请代我向他问安。我前晚迫不得已和他动手还望他宽恕。”夏凌霜道:“好只要你有心向善段大侠决不会计较。”当下收回宝剑身形一起便如一缕轻烟转眼之间出了薛家。

    南霁云和铁摩勒护送段珪璋前去投奔窦家一路无事第四天到了平卢地界再过二百余里便是窦家的势力范围了。段珪璋也已渐渐恢复每餐可以进点稀饭了。南、铁二人都放下了心。这一天驴车正在山路上走忽听得“呜”的一声有一支响箭飞来转眼间山坳的转角处现出两个黑衣骑士。

    铁摩勒笑道:“这些瞎了眼的小贼竟然把咱们当作肥羊却不知是太岁头上动土!”

    那两个黑衣武士远远叫道:“车上的可是段珪璋段大侠么?咱们寨主有请!”铁摩勒奇道:“奇怪竟是请客来的。这两个人不是我义父的手下这里也不是王伯通的地界从来又没听说过有什么著名的绿林人物在这里安窑立柜这两个家伙到底是哪条线上的朋友?”

    段珪璋揭开车帘一角望了一眼说道:“这两个人我都不认识南贤弟你上去与他们打话给我敬辞了吧。”铁摩勒本来跃跃欲试但南霁云已经上前他只好留在车上保护段珪璋。

    南霁云问道:“请问贵寨主是哪一位?”那两个黑衣骑士道:“段大侠见了自然知道。”南霁云道:“段大侠尚在病中我们赶着送他到他的亲戚窦家去贵寨主既然是他的朋反反正这里离窦家寨也不过两天的路程就请到窦家寨去与他相会吧。”要知窦家五虎乃是北方的绿林领袖所以南霁云不怕实话实说用意就是想吓退他们免得交手。

    岂知那两个黑衣骑士听了窦家的名头神色竟是丝毫不变一个道:“段大侠贵体违和这个我们早知道了正是因此所以寨主请他就近到我们那儿疗伤养病。”另一个道:“段大侠大名我们久已仰慕难得今日经过无论如何也得请他到山寨里让兄弟们见见。”

    南霁云久历江湖一听这话便知那个未知名的寨主不怀好意说不定是窦家的对头想趁段珪璋重伤未愈中途劫掳免得他去相助窦家。而且这个寨主绝不会与段珪璋有什么交情要不然他也不用藏在暗中连拜帖也不送一张来了。

    南霁云沉住了气说道:“贵寨主的好意段大侠心领了窦家是他亲戚他理该先去和亲戚会面。他在病中不便和诸位相见他已托我传话就请你们回去上复寨主要是贵寨主不便到窦家寨探望他他病好之后再来回拜如何?”

    那两个黑衣骑士冷冷说道:“段大侠当真是这样说么?好吧就算这是他的意思我们奉了寨主之命也得请他当面见我门寨主说去!”一声胡哨草丛里面乱石堆中涌出了一群强盗个个执着明晃晃的利刃!

    南霁云面色一沉铿锵有声宝刀出匣指着那两个骑士道:“你们这岂不是强人所难么?好既然你们定要如此我南八就替段大侠去一趟不过你们可得先问一问我这口刀问它肯不肯让我去!你们的人齐了没有?都请来吧!”

    那两个骑士听他自报姓名似乎吃了一惊对望一眼忽地哈哈笑道:“原来阁下是魏州南大侠端的是失敬、失敬了!不过南大侠你这样的口气忒把人看小了我们这些无名小卒固然不敢与你南大侠单打独斗但却也不是恃多为胜的下三流小贼我已弟俩练有一套刀法难得有此机缘就请南大侠指教如何?要是南大侠仍认为不公平的话就请车上那位姓铁的小兄弟也下来。”

    南霁云冷冷说道:“两位既然要与南某较量南某奉陪。你们两人齐上我是凭这口刀你们都上我也是凭这口刀!”那两个骑士跳下马背又哈哈笑道:“南大侠果然是个爽快的人好我兄弟俩献丑了。南大侠你说‘较量’二字我们可当不起我们只是向你请教你这口宝刀锋利还望稍稍留情。”

    南霁云道:“好说好说;两位不必太过自谦。两位既是只想与南某印证武功那么咱们就点到划!胜败不论。”那两个骑士抽出刀来说声:“请赐招!”南霁云忽道:“且慢!”那两个人怔了一下只见南霁云回过头来朗声说道:“摩勒我与你换一把刀!”将宝刀入鞘向铁摩勒抛去。

    铁摩勒接刀愕然段珪璋躺在车中低声说道:“摩勒把你的腰刀换给他!”要知南霁云与段珪璋都是大侠的身份宝刀宝剑不斩无名之辈现在对方既非围攻且又那样说法南霁云当然不好再用宝刀。

    铁摩勒无奈只好将腰刀抛出南霁云接了腰刀说道:“两位是主客不僭主还是请两位先行赐招。”那两人道:“好恭敬不如从命那就请南大侠恕我们不客气了。”一个左手执刀一个右手执刀唰的一声同时出手左刀石指有刀左指合成一道弧形把南霁云罩住南霁云也禁不住心中一凛他起初只当这两个人是无名之辈哪知他们双刀合使攻中带守招数竟是十分老辣!

    好个南霁云就在刀光罩顶之际蓦地一声长啸身形骤起举刀便劈这一刀正从那道弧形的合缝之处劈下但听得叮咣两声那两柄单刀立即给他分开那两人赞道:“好刀法!”各自身形一侧刀走偏锋左右夹攻他们一个是左手刀一个是右手刀配合得极为纯熟当真是攻守兼备无懈可击!铁摩勒从车上望去但见三道银光忽分忽合恍如玉龙夭矫半空相斗!

    铁摩勒蓦然省起心道:“莫非这两个人乃是‘阴阳刀’石家兄弟怪不得他们知道我的名字。”石家兄弟哥哥名叫石一龙弟弟名叫石一虎兄弟二人联手做黑道上的买卖是西凉地方著名的独脚大盗(他们兄弟二人如同一体别无党羽在黑道上的术语叫做“独脚盗”。)因为他们兄弟一个使左手刀一个使右手刀哥哥性格阴沉弟弟性格开朗所以黑道个人称他们为“阴阳刀”。铁摩勒是大盗世家他的父亲铁昆仑在生之时和窦家的老大窦令侃王家的王伯通合称“绿林三霸”所以铁摩勒对于绿林中的成名人物未曾见过也曾听人说过。比南霁云要熟悉得多。

    铁摩勒认出了这两人是“阴阳刀”石家兄弟暗暗替南霁云担忧想道:“南叔叔不知他们的来历上了他们的当了!岂可舍宝刀不用!同时又觉得奇怪:石家兄弟在黑道上乃是成名人物从来都是兄弟联手别无党羽的怎的他们这次前来却声称是奉了什么“寨主”之命难道他们竟甘心屈居人下投到什么山寨里做了头目么?

    南霁云和他们越斗越烈但见一片刀光三条人影时而纠作一团时而分开三处三个人的身法都是快到了极点令人看得眼花撩乱渐渐人影刀光混成一片竟分不出哪个是南霁云哪个是石家兄弟了。铁摩勒年纪虽轻却经过不少大阵仗但这一次也看得他目眩神摇个敢透气。

    正在铁摩勒暗暗担忧的时候忽听得南霁云一声大喝刀光划过登时出了一片金铁交鸣之声三条人影倏的分开但见石家兄弟面色铁青他们手中的单刀!都只剩下半截!南霁云抱刀一揖说道:“承让了!可以放我们的驴车走了吧?”南霁云竟以一炳寻常的朴刀削断了石家兄弟的兵刃不但显得刀法精奇更足见内力深厚这一下直把群盗吓得目瞪口呆矫舌难下。

    正是:黑道风波多险恶单刀退敌护良朋。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