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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云山城中(2/2)

承唐作者:予我 2019-12-15 05:25

    看着柴河眼里逐渐升腾起的血色,马山岳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不该告诉少主当年之事。他并不想昔日那个善良聪敏的孩子变成一个复仇的机器!

    柴河自是需要时间去考虑并消化马山岳告诉他的一切,而马山岳也不急着他做决定,便给兄弟三人专门准备了一个院落,让他们先休息,而他自己则是急匆匆的赶回了军营。

    郑从龙、郑从虎两兄弟一进屋也不坐下,反倒是关上门后,就倚在门口处,一直盯着柴河看,把柴河看的心里直发慌。

    “两位哥哥,可不是小弟有意隐瞒,这个情况毕竟有些特殊。”柴河有些心虚,小声说道。

    郑从龙看他如此急促,反倒促狭一笑:“小八,你小子居然瞒了我们这么久。说回来,没想到你居然是堂堂幽州节度使的螟蛉义子。而且听刚刚那老头的话,你可是幽州军最有力的继承者,说说吧,当年你怎么就放弃了,反倒和我们几个一起,甘心在一个小村子里窝了这么些年?”

    “二哥,六叔刚刚说的固然不假,可莫说幽州了,幽州军中的形势都复杂的很,你真的觉得当年的我靠自己就能镇住这**万人吗?”柴河苦笑一声。

    “别看现在幽州军在幽州三股势力中稍显弱势,可军中始终是派系林立。据我所知,当年军中就有许多人暗中同辽东的几股大马匪交往的十分密切。不瞒你们说,我当年若是直接回幽州,想要继承义父的位置,说不定早死在半路上了。”

    柴河自顾自的坐了下来,给两位义兄各自倒了杯茶。“而且,幽州毕竟地处偏僻,发展有限的很。我即便继承义父遗志,将幽州尽数掌控在手,到最后,也不过就是如义父一般,将自己圈禁在这里一生罢了。 ”

    “八弟,当年军中之事,咱们就不提了,咱们兄弟几个都是军中出来的,若不是受不得军中那些龌龊事,咱大好男儿哪个不也能成就一番事业。”郑从虎接过茶杯,也走到桌前坐下。

    “可你自己家的仇怎的也从不曾与兄弟几个提起,结拜之时,我们说过的,可是要一起福祸相依,快意恩仇的。”郑从虎平日里话虽不多,却是几兄弟中性情最沉稳的一个。

    “三哥,当年我们几个也算是朝不保夕,你我八人结义于危难,我本不该隐瞒。可若是今日六叔不曾言明此事。单单凭借咱们八人,哪怕时至今日,我怕是都依然追查不到当年的凶手。”柴河摇了摇头。

    “而且这仇恨,我虽然不敢忘,但自从五年前咱们兄弟几个的孩子出生后,我却也开始将它看淡了。”柴河给自己也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好啦,二哥、三哥,咱们如今当务之急,还是要想想在这云山城到底该如何自处啊?”

    “除了老七,咱们几人中,就只有八弟你识文断字,而且你脑子转的也快,你先说说你的看法。”郑从龙兄弟二人,听罢柴河所说,心知三人现在是人在屋檐下,也是面色严峻。

    “二哥、三哥,幽州本就地处偏僻,虽说它曾是边陲重镇,扼守着北方的门户足有百年之久。然而自从大漠狼骑的王庭西迁,也让这曾经的北方重镇失去了价值。而现如今这幽州更是局势复杂的很,三股势力已成鼎足之势,其中幽州军实力更是毫无疑问的最弱。不夸张的说,它现在就是一块烫手的山芋。”柴河顿了顿,侧身躺在了床榻之上,将右臂置于脑后,左手还不忘整了整身上有些破损的粗布麻衣。

    “当然,幽州这方区域也不是全无好处。皇朝如今局势越发动荡,南疆叛乱,足有十数道被波及。而幽州却是得天独厚,便是天下大乱,只要守住云山城,亦可偏安一隅 。”

    见郑家兄弟听的津津有味,柴河又坐直了身子。“而且,如果可以经营好手中的幽州军,一统全境而自立,那么幽州这一片区域相比于中原而言,就是进可攻退可守。而且除了粮食,无论是兵甲器械还是战马兵员,幽州大都可以自给自足。只不过其中难度也是颇大,我料想没有十数年的经营也很难做到!”

    “自立?八弟,你的意思,如果我们将来保你入主幽州军,你打算在统一幽州后,拥兵自立,脱离皇朝?”郑从龙依然看起来十分镇定,只是声音微微有些发颤,内心显然没有那般平静。

    “二哥,不是我打算,而是不得不,你我心知肚明,李家对皇朝各道几乎毫无掌控力。如今这浩然天下,说不定何时就要分崩离析,生灵涂炭。七哥之前不也说过,我们兄弟几个,要么保着李家皇帝,要么自立更生,又或者就只有在乱世中再次成为别人的前卒。”柴河一想到此,也有些心烦,接连喝了好几杯水。

    “而且,两位哥哥,哪怕没有幽州如今走这一遭,三柳村的清静日子,我固然留恋,我们怕是也过不了多久了。距离皇朝兵部、户部十年一度的联合查民募兵还有不到三年的时间了?到时候,你我兄弟逃兵的身份必定会暴露,只怕若不趁早想办法,各位嫂嫂和侄儿可都要因为我们而受到牵连。”

    郑从虎也是皱了皱眉头:“咱们兄弟八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老八,咱们是不是该和大哥他们知会一声,一起商量商量何去何从啊?”

    “这样吧,我毕竟如今身份有些不便,就先留在这边,稳住六叔他们。你们俩就赶快回到三柳村,把情况跟大家说一下,好好商议商议,再做决定!”柴河思虑良久,应声道。

    “对了,尤其是七哥,他毕竟不同于我们,他可是始终对皇朝都没彻底死心,当年他也只是苦于一肚子的才华,报国无门,这才灰心丧气地跑去军中寻求门路。可是,他这般忠心为国又有何用,皇朝如今糜烂到了骨子里,根本救不活了,他怎么就看不透呢!你们一定要好好劝劝他!”

    “也好!”郑家兄弟叹了口气,心知小八怕是已经安下了回幽州领兵的心思,自己二人回去,无非就是替他把其他兄弟也喊过来。

    ……

    稍晚时分,待吃过饭后,柴河便安排好了两位哥哥的行程,更是请求马山岳为他二人足足准备了四匹快马。

    待第二天,天色刚一放亮,郑从龙、郑从虎两兄弟便骑乘快马,昼夜不停的欲赶回三柳村同众兄弟合议幽州之事。而在不久前,北地的平原和卢龙两道皆曾爆发战乱,往来审查甚严。两人结伴而行,却携带四马,而且身份毕竟尴尬,也是绕了好远的路,兜了好大一个圈子,方才回到三柳村。

    而柴河自己在把送走两位兄长后,也是漫步在这云山城后,内心久久不能平静。看着这既熟悉又陌生的云山城,他恍如隔世,心绪似乎也回到了数年之前。

    走着走着,他便进入了一家酒楼中,望着城中景色,怀念着昔日时光,不知不觉竟是呆到了暮色昏沉。

    而在用过饭后,柴河也并未回转马山岳的府邸,而是径直来到了幽州大营。

    如今的幽州军大营其实就是以前云山城守军云山营的驻地。云山城因为背靠云山关这一天下雄关,修建的极为巨大,因此也是幽州第一大城。建于城内的云山营驻地因而也是不小,足足可以容纳三万士兵。

    想当年大漠狼骑凶威最盛时期,云山营就宛如日夜守卫着皇朝北方最坚固的一面铁盾,当年甚至有着“皇朝铁壁 ”的美誉。而云山关城墙,哪怕是历经百年岁月,青砖侵染着的暗红色血迹依然未曾褪尽。

    便是当年凶威滔天的漠北狼骑又如何,举兵三十万,犹踏不过皇朝巍然耸立云山关。

    说起来,当年幽州军还不叫幽州军,甚至根本就没有幽州,那时候这片不毛之地并无人居住,乃是被人称为北荒。

    大概在近三百年前,帝国右武卫大将军高先至领军三十万越过北荒,跨过辽东,征服了地处极东北的高句丽王国,在那边设立了安东都护府。

    在高先至大将军班师回朝途中,路过北荒,因而便又在都护府之下分别设立了辽东,辽北和辽南三大道府。

    然而高句丽毕竟过于遥远,仅仅二十年后,趁皇朝在西域同大食国交战,无暇顾及东北方局势之时,高丽旧贵族竟然联合新罗王国遗民一同起兵反叛 了皇朝。

    当安东都护府上下四千六百官兵尽数战没,无一生还的消息传回长安之后,新任皇主李悠然之子李真璨勃然大怒。

    他先后下旨裁撤了辽北、辽南二道,将二道尽数并入了辽东道。而后又下令将辽东道靠近皇朝的这一片区域改称为幽州,因幽州地广人稀,故而仅仅一州之地便为一道,以作皇朝北方屯兵之所。

    最后,他又令高先至挂镇反大元帅印,领幽州总管之职责,自北方各道共募兵二十万,集结在新建之幽州大营,择吉日良时再度征讨高句丽。

    而后,大唐府兵虽在西域依旧同大食国的军队僵持不下。高先至却不负众望,仅仅在三月以后,便传捷报而回,尽灭高句丽区域内的三国,并将其洗劫一空。

    李真璨大喜,加封高先至为安国公上柱国世袭罔替。高家因高先至之功绩而荣耀百年,哪怕时至今日,高家也是长安城中极其有名的武将家族。

    而幽州大营也就随之被保留下来了,高先至所率之镇反军也未曾完全撤销。之后,镇反军大部都被留在了幽州境内,负责镇压高丽、百鸡和新罗三国的奴隶,更兼修建边城以防备时常侵扰大唐边境的大漠狼骑之责。

    后来,又过了百年,蛮人昌盛,在名为皇朝之地,实则并无人管理的辽东道崛起建国后。镇反军又被当时的皇主下令去清剿蛮国,于是幽州又吞并了辽东道很大的一片土地。

    在发现古蛮国的都城地下有着许多铁矿之后,镇反军又继续镇压蛮族和高丽等国的遗民修建在幽州北方修建新城。

    而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幽州发现了越来越多的铁矿矿脉,而后便有了幽州云雷十八城之名,镇反军也改旗易帜,最终变成了幽州军。

    幽州军设十二营,大小不一,其中最著名的就是自镇反军时期攻掠高丽等国所保留下来的“敢死营 ” 、镇压蛮族时期曾立下赫赫凶威的“奔雷营 ” 以及驻守云山城百年之久,顽强抵御着大漠狼骑侵扰的 “云山营”。

    然而不久前,蛮人反叛,奔雷营上下两万人已是十不存一,称得上名存实亡。云山营倒是建制完好,可早在六年前,云山营中最精锐的一万多人,随着节度使马凉城一起,几乎全死在了混战之中。剩下的云山营兵士,虽不至于老弱病残,可士气萎靡,战斗力也是锐减。

    而在三大营中,最为古老的“敢死营 ”,更是在此战之后,彻底成为了幽州军人皆闭口不提的营号。

    其实大唐军队大多设有敢死营,用以执行最为艰难的任务。敢死营中有少量精锐士兵担任底层军官和督战队,营内士兵则多半由死囚、战俘和奴隶组成 ,幽州军的敢死营也是如此。

    可早在三十年前,幽州军敢死营的营号就曾被撤除过一次。至于原因,他们居然全营叛乱,加入了血狼盗,摇身一变竟成为了幽州乃至皇朝北方最大的一伙马匪。

    而如今名列幽州三大势力之一的凶狼帮,其内最大的一股势力就是这些“敢死营 ”的后人了。严格来说,这些人几乎都是曾经高句丽三大王国的后裔。他们不满百年来始终被奴役的命运,同流落在外的高丽遗族联合在一起,里应外合逃出了幽州军大营。

    而当今的凶狼帮首领“天狼”,据传说,更是有着当年高丽国的王室血脉,在凶狼帮中地位极高。

    其实早在马凉城接任幽州节度使职权的时候,幽州已然成了一个烂摊子。

    柴河很早就对他的义父说过,幽州军已经烂到了骨子里,治沉疴下猛药才是正道,一直温润滋补根本治标不治本,可惜马凉城一直听不进去。

    马凉城还曾再次组建“敢死营”,为此他甚至给幽州大牢中的八千多死囚犯赦免了死罪。这群人确也为马凉城冲锋陷阵过,可谁曾想,前不久蛮人叛乱,本该镇压他们的第二代敢死营,却不知何故,也如上代敢死营一样叛乱并投进了凶狼帮中。从那之后,敢死营的营号彻底成为了幽州军的禁忌。

    反倒是如今,虽然幽州军已然破败不堪,在柴河眼中却是不破不立,哀兵如此,反而大有可为。这也是他动了心思想要接过幽州军权柄的原因,要不然,以他们兄弟三人的武艺,想要溜出云山城还不是天高任鸟飞。

    柴河很瘦,肤色也苍白的吓人,然而他双眼之中却时常闪烁着慑人的光芒,自有一股威严。哪怕身上穿的只是一件破旧的麻布衣衫,却遮挡不住他无形中散发出的熊熊威势。

    柴河毕竟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而云山营的哨兵却是刚刚成长起来的军户子弟,虽然并不认识他,却也明显地感受到了他的不凡。

    哨兵王二远远的看着柴河笔直的朝着大营走来,急忙迎了上去:“军营重地,来人止步。”

    柴河毕竟在这云山营中呆了多年,十分惊奇居然有人不认识他。挑了挑眉,柴河却看到这哨兵嘴边生长出的,淡青黑色的,绒毛般的胡须 。估摸着这士兵也就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心中便是了然。“想来自己当年在军中的时候,他还说不定正在家尿尿玩泥巴呢。 ”

    柴河温和一笑,双手抱拳:“劳烦小兄弟通报一声,柴河求见云山营的田老将军。 ”

    王二有些发愣,“这位大哥也曾是我云山营中人吗?竟知老将军姓田 ?我这就前去禀报!”

    不多一会儿,云山营中诸位校尉都冲了出来。不同于马山岳以校尉之职,担任着云山城的城主。云山营如今最高的军事主官赫然是一位真正的将军,幽州军云山营的归德郎将 ,田林。

    他也是如今云山营仅存的一位将军了,论资历,甚至犹在马山岳之上。今年已过花甲之年的老将军,已兢兢业业在这云山营守了四十年之久。

    当年若不是他推脱,想给年轻人机会,马凉城甚至都当不上节度使。而在马凉城死后,也正是因为这位老将军的存在,才稳住了那点幽州诸军差点就完全涣散掉的军心。

    不同于见到马山岳的紧张激动,抱着复杂的心情,柴河见到这位老将军,直接就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