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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山雨欲来(2/2)

承唐作者:予我 2019-12-15 05:25
刀造型迥异。

    唯独这轻握于刀背上与正拉着缰绳的一双手,显得是那般与众不同。老校尉的手,骨节粗壮,指甲修剪的也是异常干净,许是年龄有些大了,手背之上虽是老皮松弛,却青筋隆结,依旧还是可以感受到双手之间蕴含的可怕的爆发力。

    老人老马,虽看似行将就木,却壮士暮年,自有一股凛冽威严,如果不是他带着巡城兵马司巡城至此,甚至得有许多人会认为这是一个戎马半生,归家静养多年的老将军。

    老校尉名李开,乃是长安城中谁也惹不起的巡城校尉。至于为何惹不起,是因为有些人知道自己惹不起,而其余的那些人,见自己惹不起的人都惹不起,自知自己便更是惹不起了。

    老校尉在长安城中领巡城兵马已是年头不短,平日里更是鲜有亲自巡城之时,然而每当他亲自领兵巡城,长安城中必有大事发生!

    许是正如清虚观内紫阳真人卜卦之言,山雨欲来,长安城起风了。

    这位老迈校尉乃是皇族之人,论起来,即便是当今长安城权柄在握的礼亲王李崇德也要喊他一声皇太叔。

    这位李开也算是皇族之中最为特立独行之人了。他虽是皇族却从不以皇族自居,就如一大唐普通百姓一般,年十六参军,积攒了一辈子军功也才堪堪做到一个六品的昭武校尉。他的住所也就仅仅是长安城思南坊中一个低矮破旧的小院落。

    他这一生从未接受过任何自己不该得的赏赐。哪怕是他父皇封他的王位,皇兄赐给他的王府,他都不曾接受。他唯独接受的就是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那是当年崇明太子所赠。李开一生无功不受禄,哪怕崇明太子是他最看好的皇室子孙,他不该得的也不会要。

    然而抛却了皇室的身份,当年崇明太子没有把他当作自己的叔父,只是赠马给一位为了大唐戎马一生的老兵,他便欣然接受了。

    李开可以说是最了解大唐盛世之下民生疾苦的皇室中人,他也深知自家天下内里的诸多诟病。年轻气盛的他曾向父亲进言改革,但他向来为老皇主不喜,反倒被臭骂了一顿。

    待到兄长继承了皇位,他又想向兄长进言。这次没挨骂,兄长在位第二年就把朝廷大小事情都抛给了崇明太子,自己跑到东都洛阳修仙问道去了。

    大唐五百年来,他这位兄长成了第一位没有兴兵征伐的皇帝,可他既不退位,又不掌权,也成为了大唐近三十年时局动荡的罪魁祸首。

    崇明太子虽然代父执政,却终究不是皇帝,既不能代父而立做那不孝之事,又不能将所有权力都完全掌握在手中。

    名不正言不顺,他虽有心改革却始终束手束脚。李开倒是同自己这位崇明侄儿关系要好的很,可惜崇明太子尚未继位就暴毙而亡,让李开悲痛万分。

    当年,孔阁老因孔渊和崇明太子的死而神志失常,最后黯然离开长安城。李开看在眼中,急在心里。他知道孔阁老这一派系是皇朝改革最后的希望,至此之后,皇朝很可能会江河日下,皇室也将失去对地方的控制。

    他也明白能对崇明太子和孔渊同时下手的势力肯定非同小可。而在朝廷之中有如此势力的,要么是后族,要么是陇右勋贵集团。至于宦官,他一开始虽也怀疑过,可细细想来,他们还没有这个胆子,最多也就是个帮凶的角色。

    后族独孤家倒不见得针对孔渊,但崇明太子并非皇后所生,却备受皇主器重,更是早早就掌控朝中大权,颇受朝臣拥护,这是后族视崇明太子为眼中钉的唯一原因,只有他死,

    皇后的亲儿子才有机会继承皇位。

    崇明太子的母族出身儒家士族,他又是儒教领袖孔阁老的亲传弟子,因而他异常亲近士族和文脉子弟。如果是因为这个,陇右的随国公一系想要除掉他倒也说的过去,毕竟崇明太子倡导兴文弱武,以文治武,如果他继位,陇右勋贵的利益必定受损严重。

    这边李开的调查并不周密,还是隐约被人发觉。真正的幕后黑手却也无所畏惧,即便你能查出真相又能如何,崇明已死,事成定局,这局棋已经封盘了。

    然而他的举动却是吓得礼亲王李崇德常常神经紧张,当年之事,他虽未主动害人,却也毕竟同他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

    即便如今监国辅政,贵为一国摄政亲王,权倾天下,礼亲王依旧常常心有愧疚。因而十分恐惧当年孔阁老一系的文臣,对柳阡夜也是心思复杂,既惜其才华,又恐怕他是来报复自己的。

    只是他不知柳阡夜对于当年之事其实知之不深,他的恩师也不愿这位小弟子卷入不必要的争斗之中,很多事情根本从不曾同他提起。然而柳阡夜孔老关门弟子的身份,如今在长安城中除了李崇德、韩安国和赵千羽之外,其实还有一人清楚。

    这人便是李开,他同孔阁老当年可谓相交莫逆。这些年,韩、赵两人能在长安城中混的风生水起,也同李开的暗中支持有所关系。身为如今皇室之中年纪最长,辈分最高的直系血亲,这个普通的巡城兵马校尉掌控着极大的能量,即便同如日中天的后族相比,也不遑多让。

    因而他也十分关注这个名为柳阡夜的新科状元。在他看来,无论当年之事,这个年轻人知与不知,无论他是否是孔阁老所留后手。单就他崇明太子小师弟的身份,单单就他这儒脉文人的风骨,随着他入朝为官,这长安城必将再起波澜。

    本来听闻朱雀门的城卫报告,独孤家的小猴子又在闹事,李开甚至无心去管。皇族和后族的关系终究还是很近的,平日里独孤伯胡作非为也好,闹得长安城鸡飞狗跳也罢,只要能自己把屁股擦干净,他也乐得睁一眼闭一只眼。

    这倒也谈不上纵容,后族这些年越发势大,独孤猎也好、独孤伯也罢,总要有几个顽劣的子侄蹦出来胡闹一番,让御史台的官员弹劾一番。这也是向皇族表明一种态度,独孤家从无不臣之心,这天下始终是李家的天下。

    “咳咳,又来晚了吗? ”李开似是自言自语:“人老了,年纪大了,张龙啊,去礼亲王府上知会一声此地之事。记得跟他说啊,我年纪大了,赶紧找人来管这巡城兵马司,我呀,得回家养老了!  ”

    手下一亲兵应道:“是,大人!”便驾驭身下黄骠马疾驰而去。不多时,名为张龙的亲兵就来到了礼亲王府,禀报了李开的话。

    礼亲王听过此事竟同柳阡夜有关,又连忙派人同他说了城外之事。柳阡夜一听,心里又急又怕:“急得是不知家人和兄弟,不知现在如何,怕的是如若六哥不在,恐怕婉儿和向北都要凶多吉少! ”

    柳阡夜自知此事同后族有关,那么为免别人报复,自己只能拜托礼亲王将兄弟几人带进城中。自己虽是同韩安国、赵千羽关系更为交好,但以他们的地位,若是遇到独孤家的人,怕是还要再生波澜,甚至还要牵连到他们。

    心念至此,柳阡夜匆匆冲出房间,就前往书房求见李崇德。

    “亲王殿下,城外之人乃是草民家眷,此番之事,还请亲王费心,派人前去找寻,将他们带入城中。至于那同独孤家人动手之人,乃是在下结义兄长,我可为其担保,他绝对不是什么金吾卫,至于那个什么天乌纹身,兴许只是巧合罢了!”

    李崇德,端坐书桌之后,手里把玩着一把玉如意,眼睑低垂,也不抬头,听着柳阡夜的话,心中不起波澜。

    “慕辰不必着急,本王这就让李二带人与你同去城外找人。”随手从腰中摘下一枚精致玉牌,上面雕龙画凤,中间可是浮雕着一个大大的“礼 ”字,只见李崇德微微抬了抬眼睛,将它放在书桌之上。

    “这枚玉牌是我的身份证明,你随身带着,如果遇到独孤家的人,只需让他们看看这个,自不会为难你!你快些前去,晚些时候本王设宴,为你的家人接风洗尘。”

    “多谢亲王殿下!”柳阡夜双手将玉牌拾起,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学生告退。”

    慢慢退出书房之中,柳阡夜发现一队侍卫竟在门外等候多时了,也不含糊,柳阡夜朗声说道:“那便麻烦诸位与柳某同去寻找家眷了。”

    只见侍卫之中,领头一人,正是那唤做李二的人,腰跨长刀,手中还捧着一把镶金砌玉的三尺长剑。

    “柳先生,不必客气。这是亲王的配剑青澜,王爷知先生没有携带武器,刚刚特意让小人去武库中为您取来。”

    只见这时李崇德也从书房中走出,一把将青澜剑抓在手中,交到柳阡夜手中。“慕辰,这把剑就送给你了,这剑不算多贵重,但也算削铁如泥,你就莫要推辞了,还是速速去将家眷接入城中,以免迟则生变!”

    柳阡夜本欲推辞,可又见李崇德眼神真挚,自己也确实身无利器,又急于找寻妻子,也不矫情,深施一礼。“谢殿下赠剑!”

    待一行人出府,柳阡夜见李二眼神一直在自己身上打转,更似欲言又止。他有些不解“李兄弟,可是有话与柳某说?”

    “实不相瞒,柳先生,我从未见王爷对如此大方!您可知这青澜剑的渊源?”

    “哦?愿闻其详。”

    “青澜剑虽不是神兵利器,但他却是先皇御赐给王爷的,更是有着君子剑的美誉。王爷平日里也是宝贝的紧,平日里别人摸一下,王爷都是不让的。”

    “本来只是觉得王爷要把这剑借给你用,我都已经很是惊讶了,却是没想到王爷竟然直接送给您了。”

    李二顿了顿,接着道:“柳先生,我跟随王爷快三十年了,深知如今王爷却是用人之际。我想王爷肯送给您这把青澜,必定是十分重视您的,王爷视先生为君子,还望先生对王爷,也以国士之礼相待!”

    “李兄弟还请放心,王爷待柳某以诚心,柳某自然也会全力相助王爷,兴我大唐!”

    一行人一边说着话,不觉间已来到了城门口。柳阡夜心急如焚,出了城门,纵马疾驰而出,李二等一众人亦是紧紧跟随。

    他们却是丝毫没注意到,城门口有一年轻落魄道人暗中注视,不远处还有一腰配短刀的老校尉低眉打量。

    更不曾发觉道人见到柳阡夜后,眼中精光闪烁,亦不曾听闻老校尉观看到柳阡夜后的低声呓语。

    “这柳阡夜,果然人中龙凤,我大唐国运,半数尽在此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