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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节 秀才与泼皮

中华异史作者:呱呱叫 2020-01-06 13:04
    天依然是黑沉沉的虽然已经是辰时多了但是街道两边的店铺里仍然是一片黑暗只有那偶尔出现的几盏灯光在黑暗中隐隐闪烁。

    大雨已经差不多停了但是天空中仍偶尔的飘下几滴雨点儿滴在那坑坑洼洼的街道上滴在那黑瓦的屋檐上滴在行人的衣服上滴在那有些破旧的油布伞上。

    这是一条有些偏僻的小街虽然它离御街不算远但是很显然这里平时就没有多少人经过而现在就更是冷清了。空荡荡的街道上看不见多少人只有一家布匹店的几个伙计忙着进进出出将那刚才暴雨来临时来不及收起的遮阳蓬放下并将其搅干。

    当这些忙忙碌碌的伙计将手中的活计忙完的时候街道的另一边传来轻轻的“嗒嗒”声几名伙计扭头一看却见一名身穿青衫的儒生正向着这边走来看起来三十岁左右他的左手紧紧的将一本书抱在胸前而右手则提着一把收起来的油布伞伞尖不时的滴下几滴水珠脚上的那双布鞋已经完全湿透了看起来他应该是刚刚经历过刚才的那场暴雨。

    儒生走过几名伙计向他们望了望随即便又转过头去继续沿着街道向前走。很快他就走到了这条小街的尽头并停了下来。

    他抬起头看了看紧邻着御街街口的一座小酒铺他略微犹豫片刻随即走了进去。

    酒铺里与街道上一样也是空荡荡的没有一位客人店里仅有的一个小伙计正懒洋洋的躺在一条斜靠在门框上的长凳上小伙计架起二郎腿眼睛半睁半眯着看着那乌云密布的天空还有那从屋檐上滴落下来的雨点儿。

    儒生轻轻咳嗽了一声随后便走进店里。

    那伙计翻身坐起两手撑住膝盖向那名儒生看了看随后缓慢的站了起来跟在儒生身后走入店里。

    那儒生走到一张油腻腻的桌子边俯身看了看那桌子边的一条长凳随即便将右手中拿着的油布伞轻轻的靠在桌子腿上接着便将左手中抱着的那本书打开从中拿出一张很厚的纸将其轻轻的铺在那同样油腻腻的长凳上当这一切准备就绪他才慢慢的坐在了那张纸上。

    伙计站在一旁静静的等待儒生忙完这一切然后才不紧不慢的问道:“秀才爷今天您点什么菜?还按照前两天上菜吗?”

    儒生仔细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子将其缓缓挽起接着从腰带上挂着的那个瘪瘪的钱袋里小心的取出一锭很小的碎银递到那小伙计的手中随后也不紧不慢的说道:“还按照昨天的上菜一碟油豆腐一碟豆芽一碗素面。”

    伙计嘴里轻声嘟囔着转身走到里间门边掀开门帘子走了进去。

    儒生抬起头看了看外面若有所思的晃了晃脑袋嘴里喃喃道:“这么些天了也该出榜了吧?”

    “哎哟!我说怎么今日眼皮直跳呢却原来是秀才爷来了您一来小人的店里立马多了几分文气小人巴不得您天天都来。”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从儒生身后传来将他的思绪打断。

    儒生回过头去却见一名身材矮胖身穿一件油腻腻的厨子围裙的中年男子走出里间正向着他乐呵呵的笑着。

    儒生也笑道:“唐掌柜真会说话。不过也许你说的对周某恐怕以后就要住在你这里了。”

    “哈哈!秀才爷也跟小人开玩笑!哈哈!”唐掌柜张开大嘴笑的声音更大了。

    儒生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随后正色道:“我不是跟你开玩笑前两天我在你这里吃饭就是因为会馆不再管我的饭了而今日江浙会馆更是干脆将我给赶了出来以后恐怕就没地方可去了。昨天我来向你打听在你这里住店的价钱你可对我说好了的每日五文钱不管饭我现在就搬了过来从今天起我就在你这里住店了。”

    唐掌柜显然被这儒生的话吓住了他愣了半天方才眨着眼睛说道:“秀才爷不要跟小人开这个玩笑小人昨天是说笑的。小人的酒铺虽然有几间偏间儿但那是放柴草杂物的怎可让秀才爷委屈?若是秀才爷真的想到外面住店大可以到城里的大客栈去住怎能在小人这里委屈呢?”

    儒生苦笑着摇了摇头并说道:“实话跟你说了吧我身上已经没有多少钱了!前次靖海公大人奉旨讨伐桂王之时两军在鄞县一场恶战鄞县被打成一片废墟我的祖屋也毁于战火屋子中的所有能拿得动的东西都被乱兵拿走了家破财散凄惨无比幸亏我在旁县还有亲友否则的话连上京赶考的钱都没有。本来我还可以在那江浙会馆租下廉价宿屋居住的但是……哎!”儒生仿佛有什么说不出来的话因而不再说下去而是重重的叹了口气痛苦的摇了摇头。

    唐掌柜与儒生一同摇头叹气并说道:“既然秀才爷不嫌弃小人这里那么就住下吧等会儿小人去将小人住的屋子腾出来不能委屈了你。”

    儒生急忙摆手道:“不可不可!若如此那我就不在你这里住了。”

    唐掌柜坚持道:“你是贵人怎可住柴草屋?小人吃惯了苦自然是没什么的了秀才爷住在小人这里小人面子上有光啊!”

    看着那掌柜走回里间的背影儒生又痛苦的摇了摇头喃喃说道:“面子有光?哎!从何说起呢?”

    掌柜的动作很麻利当那小伙计将饭菜给儒生端上去后他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屋子并提着一个包袱走到儒生身边说道:“秀才爷您搬家怎么连行李、被窝卷儿也不带的?小人这里还有一床薄被面幸亏现下天气炎热不怕着凉若是不嫌弃的话这薄被面你就将就着用吧。”

    儒生站起稽道:“烦劳唐掌柜了如今周某是落魄之人怎会有那么多讲究?”

    掌柜转身将那包袱又抱回了里间在屋子里又忙碌起来。

    周秀才坐回长凳拿起筷子看了看那碗连一丝油星儿也不带的素面接着又看了看那碟油豆腐和豆芽随后便用筷子夹了块油豆腐将其放入面碗中搅了几下接着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伙计站在儒生身边望着那狼吞虎咽的儒生脸上显出奇怪的表情张嘴想问但随即又闭上了嘴他转身回到了店门口依旧懒洋洋的躺到了那张斜靠在门框上的长凳上。

    周秀才专心的吃着饭看起来他似乎已经饿了好久连吃像也不那么讲究了。

    “周兄原来你在这里!”正当这儒生吃的津津有味的时候又一名儒生走进了店。

    此人看起来最多二十来岁相貌堂堂身材中等而他身上穿着的儒衫明显的比这名儒生精致了许多而且腰上还系着一条镶嵌着精美青玉的腰带腰带上则挂着一个精制的钱袋看起来沉甸甸的。

    正在吃饭的周秀才抬起头来寻声望去待看清了那人的相貌方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于是忙着低下头去将挂在嘴上的面条吸干净随后用手抹了抹嘴接着便慌忙站了起来向那来人稽道:“原来是西溟贤弟方才周某一时失态让你见笑了。”

    年轻儒生笑着稽还礼道:“周兄不必在意我最喜欢的就是周兄的豪爽性格毫无做作之感比那些酸儒好上万倍。”

    周秀才歉然道:“我已饿了两顿了今天一早又被人赶了出来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拿只抱了本《论语》就跑了出来本想去看看出榜了没有却不料又遇上暴雨这才从伞铺赊了把伞等到了贡院外却又现那墙上仍是空白一片心下有些失落等走到这里时才现自己已经饿得受不了了。”

    年轻儒生怒道:“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匹夫!我方才去找你等到了会馆才得知你已经走了我见那些会馆的小厮们神色有些不对便知道你遇到了麻烦于是马上到处找你一直找到这里才找到了你。周兄不必介怀待你吃完饭我与你一同去与他们理论!”

    周秀才摆手道:“罢了罢了。我不想与他们再纠缠了我已经决定在此店住下待过得五六日若再不榜我就回乡去了。”

    年轻儒生问道:“他们为何将你赶出会馆?莫非还是为了你去应试的事?”

    周秀才一愣不觉嘴角一紧问道:“你怎么知道的?是他们告诉你的?”

    年轻儒生摇头说道:“是我猜的其实跟你一样遭遇的人还不少呢!”

    周秀才不明白于是追问道:“什么意思?”

    年轻儒生说道:“从昨日起湖州会馆、徽州会馆、江西会馆都开始赶人了凡是参加过此次科考的人几乎全被他们给赶了出来我也正是因为听到了这个消息才出来找你的却不料你还是被赶了出来。”他顿了一顿又说道:“你怎么能住在这里?一定是身上没有多少钱了吧?不要紧住到我那里去我在客栈包了个大厢房住咱们两个人没有任何问题钱就不用你操心了反正我去向家人多要些就是了。对了我正想让你好好的指导一下我的书法和水墨山水呢!”

    周秀才推辞道:“不可不可!怎好打搅于你?”

    年轻儒生叹道:“周兄别推辞了吧!你我二人虽不是亲兄弟但确胜似亲兄弟我怎能忍心让你住在这里?若你执意如此那么我就也搬过来与你住在这里。”

    周秀才忙摆手道:“不可不可!怎可让你与我一同吃苦?想当年周某家中虽不算大富但也可保温饱却不料一场兵燹使得周某家破财无若不是亲友资助的话我还无法到这里赶考呢!此次朝廷恩科特别的很与往日大不相同楚国公与靖海公允许各地的贡生、秀才、举人一同应试当真是宽容的很远比以前的科考要简单的多若是周某此次还不能及第的话我有何颜面回乡?”

    年轻儒生见激起了他的伤心之事便急忙将话题转移说道:“据说此次朝廷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各地的考生太少的缘故要不然的话我等怎能直接参加殿试?多的话就不说了快跟我去客栈吧这素面不吃也罢我请你吃鱼翅宴。”

    周秀才忙摇头道:“既然已点了菜怎可浪费?盘中之餐粒粒辛苦不可浪费待我吃完再说。西溟贤弟你先等我片刻。”说完他便坐了下来继续吃饭不过样子已经斯文了许多。

    年轻儒生无奈只好坐在桌子对面并转过头去对那一直愣在自己身后的小伙计说道:“小二去把你们这里最好的酒拿来我要与周秀才一同痛饮。”

    虽然两人又推让了一番但是最后那酒还是提了上来而且在年轻儒生的坚持下三盘荤菜也加了上来。

    年轻儒生端起酒杯尝了一口那所谓的“水酒”眉头不觉一皱随即召来掌柜对他说道:“你这酒没味道你这就到外面给我买一小坛上好的汾酒来我要与周秀才痛饮一番。”说完便从腰间的钱袋里拿出来两块银圆交到了掌柜的手里。

    掌柜接了银圆马上转身吩咐小伙计加意伺候自己则走出酒铺沿着御街快奔去。

    两名儒生一边品尝那并没有什么味道的水酒一边小声的商议着事情。

    此时天上的乌云已经渐渐散开天慢慢的变亮了几缕阳光透过了大开着的窗户照射在那店内的墙壁上。

    小伙计从墙壁上的壁龛上取下一盏油灯将那灯上的火苗吹熄随后又转过身去准备继续躺在长凳上享受雨后的阳光。

    但不等小伙计躺上去三名大汉已经迈着大步走了过来其中一人毫不客气的将那小伙计的耳朵拧住说道:“快给爷们儿几个摆上酒菜把你老子叫出来就说爷爷们来收孝敬了!”

    小伙计挣扎的挣脱那大汉的拧扯慌慌张张的说道:“我爹不在。”

    那领头的大汉一愣随即又说道:“不在?去哪儿了?”

    不待那小伙计回答他们三人即迈着八字步走进了酒铺。他们大大咧咧的扫视了一眼店里的陈设并特意的看了那两个儒生几眼随即冷哼几声选了几条长凳坐了下来。

    领头大汉大大咧咧将一条腿搭在长凳上并傲慢的说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咱兄弟就在这里等着他!”他猛的一拍桌子对着小伙计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将你们店里最好的酒菜端上来!”

    小伙计哪敢停留当即转身进了里间随后那里间里便传出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想是小伙计打翻了什么东西。

    听到这阵响声三个大汉相视而笑随后转过头去仔细的打量着那两名儒生。

    周秀才很不喜欢被人这样看着他眉毛渐渐的挤到了一块儿停下筷子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什么来只是加快了吃饭的度。

    小伙计最终还是将酒菜端了上来那三个大汉毫不客气的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痛骂酒的味道太差小伙计自然是不敢说什么别的话的只是愣愣的站在角落里。

    那领头的大汉伸出手指将一条卡在牙齿缝中的肉筋剔出随后喝了口酒口中忽然说道:“二位兄弟昨日才从福建回来错过了一场好戏这可真是可惜的很啊!”

    一名大汉巴结着问道:“什么好戏呀?不如大哥讲讲也让我二人见见识识。”

    那领头大汉斜着眼看了看那两个埋头吃饭的儒生嘿嘿冷笑两声说道:“前些日子那些到皇宫门口闹事的儒生们的事情你们听说过吧?”

    一名大汉答道:“昨夜听别的兄弟说起过只知道他们最后被人给打散了详细经过却不得而知。我二人一去福建就是两个多月这南京城里的趣闻倒真是错过了不少。”

    领头大汉得意的笑道:“其实那天的事情大哥我也是亲历者而且我还亲手把十几个酸儒打得哭爹喊娘当真是痛快之极!哈哈哈!”

    另一名大汉谄媚道:“大哥的神勇一向是让人佩服的只是不知道大哥为何要打他们?是否是看他们不顺眼?”

    领头大汉冷笑两声说道:“我与他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咱们兄弟只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而已谁让那些酸儒不识抬举呢?嘿嘿!说真的老子还真是打上瘾了若是今天还有哪个酸儒不识抬举的话老子照打不误!”说完他挽起袖子有意无意的向着那对面的两名儒生晃了晃拳头。

    那周秀才再次停下筷子并将头抬了起来向着那三名大汉望去。

    “看什么看?想讨打么?”那领头大汉瞪着双牛眼向着周秀才再次晃了晃拳头。

    周秀才站了起来伸出手去指着那大汉说道:“半月之前那些殴打士子们的泼皮无赖就是你们这些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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