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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卡列琳娜作者:列夫·托尔斯泰 2020-01-08 22:43
    当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走进利季娅·伊万诺夫伯爵夫人那间摆设着古董瓷器、挂着画像的舒适的小房间的时候女主人自己还没有露面。她在换衣服。

    圆桌上铺了桌布摆着中国茶具和搁在酒精灯上的银茶壶。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心不在焉地望了望装饰着房间的无数的看熟了的画像在桌旁坐下他翻开摆在桌上的一本《新约》。伯爵夫人的绸服的究n声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哦现在我们可以安静地坐下了”利季娅·伊万诺夫伯爵夫人说带着兴奋的微笑一下挤到桌子和沙中间。

    “一边喝茶一边谈吧。”

    说了两三句开场白之后利季娅·伊万诺夫伯爵夫人困难地呼吸着满脸涨红把她接到的信递到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手里。

    看过了信他沉默了好久。

    “我想我没有权利拒绝”他畏怯地说抬起眼睛。

    “亲爱的朋友您在什么人身上都看不出邪恶来呢!”

    “相反地我看出来世上的一切都是邪恶的。但是这样是不是正当?……”

    他的脸上显出犹豫不决寻求在他所不了解的事情上得到别人的忠告、援助和指点的神情。

    “不”利季娅·伊万诺夫伯爵夫人打断他。“凡事都有个限度。我了解不道德”她言不由衷地说因为她决不可能了解是什么把女人引到堕落上去的;“但是我可不了解残酷;而且是对谁呢?是对您!她怎么可以留在您所在的城市里?不活到老学到老。我可学会理解您的崇高和她的卑下了。”

    “谁能够投石头打人呢1?”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说显然很满意他所扮演的角色。“我完全饶恕了她所以我不能够拒绝她心中的爱——对儿子的爱——所要求的事情……”——

    1《圣经·新约·约翰福音》第八章:众人捉到一个犯**的妇人带到耶稣面前要用石头投她。耶稣说没有罪的人可以用石头投她。结果人们都散去。

    “可是那是爱吗我的朋友?那是真实的吗?就算您已经饶恕了她您现在还在饶恕她……但是我们有扰乱那个小天使的心的权利吗?他以为她死了。他为她祷告祈求上帝赦免她的罪恶。倒不如这样好。但是现在他会怎样想呢?”

    “我没有想到这点”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说显然同意了。

    利季娅·伊万诺夫伯爵夫人以两手掩面默默不一言。

    她在祈祷。

    “您要是征求我的意见”她祈祷完了把手从脸上放下来说“我劝您不这样做。难道我看不出您有多么痛苦这事又多么疼痛地撕开您的伤疤吗?但是假定又像往常一样您不顾及您自己而结果会怎样呢?那就会重新使您痛苦使小孩痛苦!假如她心中还有一点人性的话她自己就不应当这样希望。不我毫不踌躇地劝您不要这样而且如果您准许我的话我就写封回信给她。”

    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同意了于是利季娅·伊万诺夫伯爵夫人用法文写了下面的信:

    亲爱的夫人

    使您的儿子想起您也许会引得他提出种种的问题要回答那些问题就不能不在小孩的心中灌输一种批评他视为神圣的东西的精神所以我请求您以基督的爱的精神来谅解您丈夫的拒绝。我祈求全能的上帝宽恕您。

    利季娅伯爵夫人

    这封信达到了利季娅·伊万诺夫娜连对自己都隐瞒着的隐秘的目的。这封信伤透了安娜的心。

    在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那方面当他从利季娅·伊万诺夫娜家回来以后整整一天他都不能把心思集中在他的日常工作上也找不到他最近所感到的像一个得救的信徒所有的那种心灵的平静。

    想起他的妻子——她对他犯了那样大的罪而且像利季娅·伊万诺夫伯爵夫人刚才很公正地说的那样他对她又是那么像圣人一样——本来不应当搅乱他的心的但是他却不能平静:他不能理解他所读的书;他不能驱走那些苦恼的回忆;他想起他和她的关系想起他现在所感觉到的在关于她的问题上他所犯的错误。想起从赛马场回来的路上他是怎样接受了她的不贞的自白(特别是他只要求顾全体面却没有要求决斗)就好像莫大的憾事一样使他痛苦起来。想起他写给她的那封信也叫他痛苦;特别是他那谁也不需要的饶恕和他对另一个男子的小孩的关心直使他的心羞愧悔恨得像火烧一样。

    现在当他回想起他和她的全部过去的生活回想起他在踌躇了很久之后向她求婚的时候所说的那些笨拙的话语他感到了同样的羞愧和悔恨心情。

    “但是哪点能怪我呢?”他自言自语。这个问题照常在他心中引起了别的问题——他们这些弗龙斯基和奥布隆斯基这些有着胖腿肚的高级侍从是不是感觉不一样他们的恋爱和结婚都不同呢?于是他历历在目地回想起这些血气方刚的、强壮的、自信的人们他们随时随地都不由得不引起他的好奇的注意。他驱除这些思想竭力使自己相信他不是为这种一时的生活而是为了永恒的生活而生活的而且他心中充满了平静和爱。但是他好像感到他在这种暂时的、不足道的生活中犯了一些小小的错误这使他痛苦得就像他所相信的永远的拯救并不存在似的。但是这种诱惑并没有持续很久不久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的灵魂中就又恢复了那种平静和崇高的心境多亏这种心境他才能够忘掉他不愿意记起的事情。

    二十六

    “喂卡皮托内奇怎么样?”谢廖沙在他生日的前一天脸上泛着玫瑰色兴高采烈地散步回来把外套交给那高大的、俯身向这小人微笑的老门房这样说“喂那个扎着绷带的官员今天来了吗?爸爸见了他没有?”

    “他见了他。秘书长一走我就给他通报了”门房快活地眨了一下眼睛说。“让我给您脱吧。”

    “谢廖沙!”家庭教师站在通到里面房间去的门口说“自己脱呀。”

    但是谢廖沙虽然听到教师的微弱的声音却没有注意。

    他站在那里抓住门房的腰带凝视着他的脸。

    “那么爸爸答应了他的要求吗?”

    门房肯定地点了点头。

    来向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请过七次愿的、脸上扎着绷带的官员使谢廖沙和门房都感到了兴趣。谢廖沙在门厅遇见了他听见他哀求门房给他通报说他和他的孩子们都快死了。

    从那时以后谢廖沙又在门厅遇见了这官员一次他对他感到兴趣。

    “哦他很高兴吗?”他问。

    “他怎么能不高兴呢?他走的时候差不多手舞足蹈了。”

    “送来了什么东西吗?”谢廖沙沉默了一会之后说。

    “哦少爷”门房摇摇头低声说“是伯爵夫人那里送来的什么东西。”

    谢廖沙立刻明白了门房说的是利季娅·伊万诺夫伯爵夫人给他送来的生日礼物。

    “真的吗?在哪里?”

    “科尔涅伊交给你爸爸了。一定是一件好东西呢!”

    “多大?像这样子的?”

    “小一点可是一件好东西。”

    “一本书?”

    “不一件好玩的东西。去吧去吧瓦西里·卢基奇在叫您哩”门房听到教师走近的脚步声说他小心地把那已脱下一半手套的小手从腰带上拉开向教师的方向点头示意。

    “瓦西里·卢基奇马上就来!”谢廖沙带着那总是制服了那个耿直的瓦西里·卢基奇的快活而亲切的微笑说。

    谢廖沙太快活了他觉得一切都太如意了他不能不和他的朋友门房分享他家里的喜事那是他在夏园散步的时候从利季娅·伊万诺夫伯爵夫人的侄女那里听来的。这个喜讯因为是和扎着绷带的官员的欢喜和他自己得了玩具的欢喜同时来的所以他觉得特别重要。在谢廖沙看来这是一个大家都应当欢喜和愉快的日子。

    “你知道爸爸今天得了亚历山大·涅夫斯基勋章吗?”

    “当然知道!大家都来道过贺了哩。”

    “那么他高兴吗?”

    “皇帝的恩典他怎么会不高兴呢!那显见得他有功劳啊”门房严肃而认真地说。

    谢廖沙沉思起来仰望着他曾经细细地研究过的门房的脸特别是除了总是仰着脸看他的谢廖沙以外谁都看不到的、垂在灰色颊髭中间的下颚。

    “哦你女儿最近来看过你吗?”

    门房的女儿是一个芭蕾舞女。

    “不是星期天她怎么能来呢?她们也要学习哩。您也要上课了少爷去吧。”

    走进房间谢廖沙没有坐下来上课却对教师说他猜想送来的礼物一定是一辆火车。“您想怎样?”他问。

    但是瓦西里·卢基奇却只想着谢廖沙必须为两点钟要来的教师预备语**课。

    “不您告诉我瓦西里·卢基奇”他在书桌旁坐下书拿在手里之后突然说“亚历山大·涅夫斯基以上的勋章是什么呢?您知道爸爸得了亚历山大·涅夫斯基勋章吗?”

    瓦西里·卢基奇回答说亚历山大·涅夫斯基以上的勋章是弗拉基米尔勋章。

    “再以上呢?”

    “最高的是安德列·佩尔沃兹瓦尼勋章。”

    “安德列以上呢?”

    “我不知道。”

    “怎么连您也不知道?”于是谢廖沙支在臂肘上沉入深思了。

    他的沉思是极其复杂而多种多样的。他想像他的父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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