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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雪楼系列作者:沧月 2020-01-10 17:19
    三抬软轿在听雪楼人马的严密监护下向洛阳急行来。

    然而风砂再也没有机会和阿靖说上一句话。

    回到了萧忆情身边的她仿佛恢复到了一贯的冷静淡漠沉默而干练连中午用膳时手上都是拿着几封刚刚到达的飞鸽传书一边启封一边和听雪楼主低声的商量着什么摒除了外人。

    “将饭菜送到楼上雅座里去楼主和靖姑娘不下来和我们一起吃了。”

    几乎每一次进路边客栈歇脚时在开饭前领队的叫江秋白的高个子年轻人都那么说。仿佛早已经习惯最高层的行为所有听雪楼的属下都默不作声然后各自归位吃饭。

    那两个人偶尔也会下楼来和手下们说上几句然而神色却都是淡漠的似乎一滴油在水中丝毫不和外物溶合。只要他的咳嗽声响起在人群中所有人都会静下来然后垂手、退开。

    虽然都是身怀绝技的江湖豪客然而在看着这个病弱的年轻人时任何一个人的眼中都只有敬畏仿佛看着一个高高在上的神袛。

    那是他们的楼主……那个君临天下的武林神话。

    萧忆情不能算寡言他经常要对于他那样巨大的组织负上谋策的责任从他嘴边吐出的十有**都是指令。然而在他沉默的时候时间仿佛就变得特别的长——所以在外人的感觉中他实在是一个话说得太少、太内敛的人。

    呆在他那样的人身边似乎无时无刻不被一种无形的压力包围那种被人自上而下俯视的感觉让人浑身不自在。或许也只有靖姑娘才能一直若无其事的相随在侧。

    在风砂眼里听雪楼主人的脸色、平日里几乎都是苍白的咀唇却是反常的红润;他的目光寒冷而飘忽仿佛暮色中明灭的野火——连他的一双手也是清瘦而修长苍白得隐约可以看见皮肤下淡蓝色的血管。

    无论如何他也不像一个霸主……这个年青的男子只是一个病人。

    然而这个病人只要一句话却可以让这世上绝大多数健康人死在他的面前!

    “停、停轿!”一日中午正在赶路靖姑娘的声音却忽然响起在队伍中三抬软轿立时止住。

    风砂也不由揭开帘子探出头去——因为她也听见了风中传来的咳嗽和喘息!

    “楼主、楼主?”绯衣的女子走下了轿子来到了萧忆情所在地软轿前斥退了左右手下让他们退开三丈然后低低的隔着帘子问里面的人。

    没有回答。

    风砂只看见帘子的一角微微掀起一只修长的手半伸着痉挛地抓着帘子上的绒布指甲上已经转为诡异的青紫色——那分明是病窒息前的血液凝滞!

    她脱口惊呼了出来不自禁的走出了轿子准备过去一尽医者的本份。然而她还没有走近轿子一丈阿靖用目光严厉的阻止了她那样充满杀气与戒备的神色、让风砂片刻间几乎神为之一夺!

    阿靖弯下腰去握住了那只手。

    萧忆情的指尖冰冷平日极其稳定的手竟然在不停地颤抖。似乎已经说不出话来隔着帘子他只是痉挛的握住了她的手握得很紧、很紧。

    绯衣女子略一犹豫立刻回头吩咐:“江秋白带人严密护卫楼主软轿!进入方圆五十丈内的外人一律杀无赦!”那一刹间她脸上有冷漠而凌厉的表情压倒一切。

    “遵命靖姑娘!”所有属下齐齐下跪领命。

    帘子一动阿靖闪电般的探身入内轿中的人没有说话。轿外的人各司其职一时间官道旁的林地上静的连风的声音都听得见。

    风砂站在自己的软轿前怔怔的看着前方帘幕低垂的轿子。

    里面没有声息然而她只注意到空气中原来那种喘息和咳嗽渐渐低了下去终归于消失。

    一盏茶的时间后一只秀丽的手缓缓掀开了帘子的一角面纱后绯衣女子露出半边的脸淡淡吩咐左右:“可以启程了……我和楼主同轿。风砂姑娘请回轿中上路。”

    帘幕背后她另一只手仍然被萧忆情紧紧握着阿靖不动声色的扣住他手腕上尺关穴另一只手按住他胸口的神府穴内力透入他的奇经八脉帮他将刚服下的药力尽快化开。

    倚着轿壁萧忆情骇人苍白的脸色开始略微好转半闭着眼睛呼吸也渐渐平定。

    “是被方才火药的余力伤了罢?”轿子在平稳的前进绯衣女子淡淡问。听雪楼主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清冽、冷彻宛如映着冷月的寒泉。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身边的绯衣女子看着她扣在自己全身大穴上的手指……眼睛里忽然有微弱的笑意。

    “笑什么?”淡漠的绯衣女子问了一句却有掩饰不住的衰弱无力。

    听雪楼主没有回答许久许久仿佛看着无尽的远方一句轻的几乎听不见的话从他唇边滑落:

    “我在想……如果有一日我被人所杀那末一定是死在你的手上……”

    ※※※

    进入听雪楼已经半个月了风砂被软禁在一间房中不得出去一步。

    “靖姑娘伤势未愈又要处理帮务暂时无暇相见还请叶姑娘见谅。”碑女如是说。

    虽然不大清楚舒靖容带她来此的原因然而即使是叶风砂、也心知已是到了天下武林的中枢之所在恐怕平静下掩盖着遍地的机关陷阱步步都需要小心便不多问只是静静的等待。

    半月之后的一天下午突然有侍女前来传话:“靖姑娘有令请叶姑娘到密室一见。”不等她回答立时便有两名少女上前手捧黑巾让她系上。蒙住眼睛后一乘小轿便载了她出去。

    不知走了多久轿子停下两旁有人扶她下轿并解下了蒙眼黑巾又立时退了下去。

    “风砂你来了?”她正惊讶自己来到了何处却蓦听阿靖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她回头只见一身绯衣的阿靖在屋另一头含笑抬头道。这是一间三丈见方的房间陈设极为华美高雅地上均铺白貂之皮壁嵌宝石房间有两扇门一左一右。

    阿靖坐在一张矮几之后在一堆的文牒中正放下了手中朱笔看向来到的女子。她身侧摆了一片假山堆成的地貌。石为山水银为江河竟是小小的山川图。

    “近来事多也让你久等了。”或许密室里面没有别的属下面对着同龄的女子她说话已不似日前那般冷淡而威严而带了一些女子的柔媚与轻盈。

    风砂也笑了笑她目光却已有戒备之色:“不知靖姑娘你带我回听雪楼究竟是为了什么?”

    阿靖淡淡一笑看着窗外道:“你…不想见小高么?……”一语未落不等脸色大变的风砂答话侧耳倾听绯衣女子的目光忽然一变不由分说拉着风砂来到左边那扇门前一把把她推了进去:“进去别出声!”

    被莫名其妙的推了进去风砂在门重新合上之前听到了另一扇门外的脚步声。

    “你又在看文书了?”原来……是那个人的声音。从门缝中看出去那个轻裘缓带的白衣公子一进来就看着阿靖皱眉问目光落在她案上那一堆文牒上“你伤势才好怎可如此事必躬亲。让庄老师去处理就行了。”

    阿靖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今天的气色倒还好些……药吃了么?”待他在屋中那张铺着白虎皮的卧椅上坐下她便起身拨旺了紫金手炉用貂皮包着、放在他铺着波斯大氅的膝上。

    风砂透过门缝看见这般心下沉吟:“是了萧公子大病之人血气太弱势必怕冷惧寒故密室中虽极为保暖仍须生火。只是……只是如今正当初秋天气尚热只苦了靖姑娘。”

    萧忆情脸色极为苍白不住地咳嗽。

    “他面色苍白双目暗隐青色。咳声空洞而轻浅必是在肺腑之间而且已到了膏肓的地步。”听着楼主的咳嗽风砂又暗想内心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萧忆情右手轻轻转动一杯浅碧色的美酒一边淡淡道:“甘肃那边有消息传来天龙寨已被攻破许攀龙已擒其余皆杀或降。”

    “这也是必然之事”阿靖坐于他身侧榻上淡淡道“不知洞庭水帮那边有无消息?”

    “十二水寨既已攻破八寨余下也只在指日之间。”萧忆情亦淡淡道。突然他轻轻咳了几声将目光由绯衣女子身上、转投向窗外的天空缓缓道:“此去洞庭一趟我倒遇见了一个人。”

    “谁?”阿靖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心中却想着风砂便在门外被萧忆情觉必然不妥须及早结束今日的谈话让他离开密室才好。

    她正想着却不曾看见萧忆情正注视着她目光变幻不定。许久才叹息般的、一字字回答:“秋护玉。”阿靖不由自主轻呼一声抬起头来却正看见萧忆情莫测喜怒的眼睛。

    她随即平静如初淡淡道:“风雨组织也是一大势力如今只怕还动不得。”

    “我知道。就算能动得我也得三思而后行。”萧忆情叹息了一声浅浅啜了一口酒凝视着手中的酒杯轻轻握紧漠然道“我若杀了他你…你岂肯跟我甘休?”

    他一向无喜无怒的语声中蓦地流露出一丝颤抖。

    在这一瞬间门外的风砂只觉这个高高在上的萧公子、竟有几分可怜。

    阿靖没有说话良久才道:“你也该回去歇歇了。”

    萧忆情点点头也站起了身走了几步忽然回头似乎下了什么决心对绯衣女子道:“我这次来是要告诉你我已决定:下个月起将考虑收服神水宫。”

    “什么?”阿靖这才一惊“这么快?……为什么?”

    “你和我…有多久没受过伤了?当上楼中领主以来怕快有一年没有人能伤到我们了罢?”似乎在回忆着不相关的过去萧忆情声音是冷漠的然而凝视阿靖血痂犹存的双手目光已在瞬间冷得可怕!“神水宫……神水宫。真是好大的胆子!”

    阿靖的手轻轻握紧过了半晌才问:“神水宫背靠大巴山前临水镜湖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代价必然不会小。你若非有足够把握不要轻易派人手出去。”

    “我并不是一时意气阿靖……”笑了笑萧忆情缓缓起身走到那山河图边指着一处道:“神水宫在这儿前面是水镜湖。湖上游就是岷江支流要攻入神水宫也只能从这儿入手。”

    阿靖怔了一下不由问:“如何入手?”

    萧忆情目中蓦地掠过了极其冷酷的杀气!

    风砂透过水晶见到他目中神色立刻想起高欢当日的神色心下不由一凛。

    萧忆情手腕一倾半杯美酒便倒入“江”中。看着浅碧色的美酒淹没了小小的宫殿模型他微微一笑以一种极其温文而残酷的语调一字字道:“炸开上游堤坝放水淹入神水宫!”

    此语一出房内的阿靖与房外的风砂俱吓了一跳。

    抚摩着袖中的血薇剑绯衣女子冷漠的眼睛里有光芒流转不定许久终于缓缓出言:“是一个好计划——不过这么一来不但神水宫无一幸免沿江百姓也终不免……”

    “我知道我自会善后你放心。”萧忆情淡淡道“此事我已交给小高办理不日即有结果。”

    他起身欲走却终于忍不住问:“那位叫叶风砂的女子……你似乎很为她费了一番心思啊。为何?”

    阿靖不看他只是低头想了许久才微微一笑:“我也不知道……只是…有些羡慕她。”

    “羡慕?”萧忆情也是略微一怔忍不住停下了离去的脚步回头看着绯衣的女子看着她面纱背后那冷彻如水的眼睛目光变换不定。

    阿靖略一沉吟亦带了些苦笑看向天际:“善良、坚定、自立——虽然我自己作不到然而对于具有这样品格的人我却一直心怀敬意……”

    她转头看了一眼听雪楼的主人觉那个年轻公子眼睛里的神色也有些淡淡的忧郁于是继续淡笑:“很奇怪吧楼主?舒靖容……其实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百毒不侵并不是一个好下属呢。”

    “我明白了。”萧忆情微微颔但却正色道“即使你有弱点但是——阿靖就是阿靖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千秋万世历代各国也只有一个你自己。你要记住对于听雪楼、对于我来说即使是这样的你、依然是无可取代的。”

    ※※※

    萧忆情走后很久阿靖仍呆呆地坐在榻上出神目光游移不定。

    “靖姑娘。”终于忍不住风砂轻推那一扇们低唤。绯衣女子蓦然一惊回过神来过去替她打开了那扇门。

    风砂重新踏入了密室不知说什么才好许久终于道:“无意中听到你们帮中之事……会不会杀我灭口?不然如何对萧楼主交代?”

    看了看这个青衣的女子阿靖只是淡淡一笑:“你以为…楼主察觉不了你在侧么?他不点破那么就是无妨了。”她轻轻颔道:“既然要攻入神水宫……倒是遂了你心愿了恭喜。”

    风砂苦笑了一下:“只是沾了你们这些大人物心情变化的光而已……翻手为云覆手雨的毕竟只能是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物。”她看着这两扇门迟疑道:“方才我躲进去的地方是……”

    “这扇门后就是我的卧室。”阿靖截口道脸色仍然只是淡淡的“这个密室直接与我和楼主的房间相通方便每日的议事。楼主身体不好有时候半夜也会犯病也好方便照顾。”

    风砂点头看着绯衣女子面纱后沉静如水的眼睛和眼中惯常的冷漠忍不住问了一句:“江湖中都传言你们、你们之间……是相互倾慕的是么?”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但阿靖却没有在意反而有些讥讽的笑了起来:“人中龙凤是不是?我倒也听说过这种无聊的传言——那些人知道什么?”

    看着窗外一片片黄起来的叶子听雪楼女领主的眼睛却是冷漠迷离的如同冰雪:“我与他……我们之间的事是别人无法了解的。他那样的人其实对身外的一切都无所谓……”

    “也许吧。方才见他准备进攻神水宫手段之决绝狠毒的确让人胆战心寒。”风砂喃喃说了一句复又抬起头似乎是经过了长时期的思考看着面前的绯衣女子认真道“可我认为……他对你感情深藏内敛行事有气吞山河的大将之风对手下恩威并重对自己严厉自制。他和你…真的好象不是凡人好似、好似天人一般……难怪外边都说你们是人中龙凤。”

    “人中龙凤、人中龙凤……哈。”阿靖只是漠然的冷笑不置一辞然而眼睛里却有极度复杂的神色变幻。仿佛是要结束这种沉闷的话题一般她站了起来回头淡淡的看着风砂道:“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儿吗?不错我是想让你看一些东西……随我来。”

    ※※※

    听雪楼白楼内部。极其复杂的岔道几乎没有一扇可见外面景色的窗。风砂只是随着阿靖走了一段路已经完全迷失了原来的方位感只好默默的紧跟着眼前的绯衣女子。

    到了一个入口处阿靖拉下一处机关从打开的密门中走入夹壁。风砂自知不便多问便静静随她而去不知道走了多久阿靖的脚步才停了下来淡淡说:“你看。”

    通道的壁上有秘密的窥视孔可透视室内活动。从孔中窥视出去展现在眼前的已经是一处极为宽阔的大殿只见四壁刀剑遍布隐隐溅有干透的血渍。而气氛更为肃杀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室内有人三五成群或坐或立各处一隅以重帘隔开绝不相杂。每人手中各持兵器或静坐思索或两两比试。出手之狠辣用招之阴毒几乎是中者立死。偶见有人一招失手身负重伤一声不出的自有人扶他出去不一会儿便另换人进来。

    风砂透过夹壁上的小孔往室内窥看突见对面一名黑衣少年刚击倒了一位同伴将沾满鲜血的剑在袖上擦了擦突地向她这方向看了一眼目光陡然冷洌如冰雪。她不由自主“啊”了一声立时想起了高欢的目光——

    如此淡漠冷酷仿佛是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

    “这就是我们听雪楼下属的吹花小筑杀手们、训练的地方。”蓦地阿靖的声音在耳边缓缓响起。平静、淡然不带一丝感情。虽然是隔了墙壁但在下属面前她无意又流露出平日的威仪。

    她领着风砂在夹壁中往前走淡淡道:“这条暗道是为了让楼中脑能随时来检查训练情况而筑成的平日里我和石玉、江浪他们也经常来这儿。”

    又走过了一间房阿靖停下脚步往墙壁外看去。只见室内架着长条木板一排排黑色劲装的少年正齐齐站在板边站着用餐。伙食很简单只有一大碗白饭和一个菜但每个人均神色恭敬严肃仿佛是天赐美食一般。

    每人吃得均极快而又不留下一粒米连碗边缘的硬米都一粒粒吃尽。偌大一个房间几十人吃饭竟然没有出一丝声响连筷子碰击碗的声音也不曾闻见。

    “啊这些是什么?”目光再一扫风砂不由自主第一次脱口惊呼。她看见那些就餐的杀手们每人身边都带了一只动物或猫或狗也有蛇虫之类似是已饲养多日相处甚欢。不少人在吃饭时留出一份喂给它们显是极为宠爱。她疑问地看了看阿靖不知这些杀手为何还要饲养牲畜玩物。

    “哦……当然要好好喂养那些东西了——喂的好了将来吃起来才有味道。”阿靖淡淡道。风砂吓了一跳喃喃道:“原来…原来是养来吃的么?真可惜……”

    阿靖淡淡一笑口气蓦然转为严厉如刀:“不对于那些人来说那是他们唯一的同伴!他们养这些小东西已有一年多平日训练之余同行同宿甚至吃一个碗里的饭睡一张床。但他们养它的最终目的——却是为了亲手杀它!一旦训练结束在最后的酒宴上楼里规定他们必须亲手将其杀死并烹而食之。”

    转过头绯衣女子看着风砂惊讶的目光不由笑了笑——风砂似乎觉得她这一笑也带着说不出的残酷与冷漠竟似与高欢萧忆情并无区别!

    “他们很寂寞很艰苦所以养只动物也可作个伴。不过——身为杀手绝不能对任何事物有感情!所以他们虽与动物朝夕相处却必须时时刻刻防止自己对其产生依恋以免到时下不了手。”阿靖轻声笑了笑“如果他们不想死的话……那么就不要对任何东西有感情。”

    “我明白了。”风砂蓦然道语气亦转为沉痛“对他们体能、武艺加以千锤百炼同时对他们的感情也反复折磨直到泯灭一切天性为止。这样你们的杀手也就训练成功了……对不对?”

    阿靖轻掠丝笑了笑:“不错。虽说如今有些专门从事暗杀狙击的杀手组织——如风雨组织——名声远在听雪楼之上。可我们训练出来的杀手数量虽不多却绝不亚于任何人。”

    然而看着里面那些少年听雪楼女领主的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的自傲之色反而有些叹息。

    那么…高欢也是这样训练出来的么?

    风砂想问可一想到这个名字她心中便不由涌上一股痛恨与凄楚虽说这儿的一切都让自己联想到他可不知为何、她却不愿在阿靖面前再提到这个人。

    看见身边的女子不再说话阿靖又继续道:“和别处一样不能完成任务的杀手回到楼里后处罚更比死要惨过千万倍……是以我们的杀手无论与谁相处绝不会生出丝毫感情。”

    她明澈的目光注视着风砂似乎隐隐含了深意。

    风砂在那样冰冷的注视下渐渐低下头来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这时她透过壁上小孔看见此刻在秘道外的是一个小间。屋中阴暗、潮湿一个巨鼎中火光熊熊。屋中西北角的阴影之中似乎坐了个人其余还有十余位少年均垂手而立站在火堆旁每人右手大多提了个包袱。

    隔着墙壁风砂都能感觉到那种令人窒息的闷热和压抑正当她将目光从小孔转开之时只听那坐在暗处之人忽然冷冷的出声:“你们的任务都完成了?”

    那个冰冷的话音一落众位少年一齐单膝下跪解开右手布包捧至齐眉:“不辱使命请坛主验看!”包内血迹淋漓居然都是面目如生的人头!

    目光在人群众逡巡了一周坐在暗处的坛主挥了挥手让众人起身:“很好各人去领一千两银子休息半月。把人头扔进火里烧了!”

    他的语音冷涩平板仿佛不是人声。这时他突然冷笑一声:“李珉你为何空手而回?”众人此时均已起身唯有一位黑衣杀手仍跪在当地也唯有他方才在进来时右手是空着的!

    风砂见那个叫“李珉”的杀手也只不过二十四五左右剑眉星目虽然知道自己没有完成任务可神情依然甚为镇定:“属下无能没有杀柳府一家请坛主赐罪。”他的声音也象别的杀手一样冷酷冰寒却仍依稀有一丝暖意存在。

    “赐罪?你说得很轻松嘛。”坛主冷笑犹如金铁交击“你可知完不成任务是什么罪?”

    “属下知道。”李珉低头道可语音已有一丝颤抖“属下甘愿受罚。”

    “很好你很硬气。”坛主冷冷道。

    秘道中风砂忍不住转头问:“你们、你们真的要杀了他么?没有完成任务……真的一定要死?”看着青衣女子眼睛里不忍和哀伤的神色阿靖漠然道:“如果能让他从容自裁那倒是好的了——”

    她的声音冷如冰雪:“不过看来……这个人还另有隐情可能连死都不能罢。”

    她话音方落坛主于阴冷黑暗中冷冷一笑一字字道:“李珉你也不要先急着死……我叫你先看看一个人。”他双手轻拍门被推开。两名杀手从门外拖了一个人进来。

    看见被抓来的人李珉的目光突然变了连石雕般的身体也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个人从门外被拖入时已奄奄一息浑身是血似乎遭到过非人的折磨。风砂见地上这人一抬头不禁惊呼了一声只见这人虽满脸血污却眉目如画是个方当韶龄的丽人。

    “青青!”李珉再也忍不住一步冲过去要从地上扶起她。只见寒光一闪左右两名杀手抽刀挡在他身前。那名叫青青的少女身子一震缓缓从血泊中抬起头来看着李珉目光凄厉如剑。

    “你、你们杀了我爹妈!李珉…我们那样对你可你居然、居然是听雪楼派来探子么?”青青蓦然了疯似地大喊挣扎着要扑过去“是你回去后把情报给听雪楼的!是不是?不然、不然…为何他们轻易的就杀入了府里杀了所有人!——你们、你们这些杀手都不是人!”

    她疯狂的挣扎旁边的人毫不客气的一击打在她的后颈上让她瘫倒在地上。

    李珉怔住目中渐渐涌起绝望之色。

    “李珉你看见了吧?你救不了任何人……你根本救不了任何人!你以为可以一死抗命么?”坛主在阴影之中冷冷一字字道“你不怕死很硬气。可现在柳府上下十九口我照样杀得干干净净抓柳青青来我只想让你心服口服。”

    看着手下苍白如死的脸色坛主森然道:“任务完不成是一回事;但私放人犯就是另一回事了。李珉你犯了如此大罪还有何话说?”

    坛主又冷冷一笑看着半昏迷的柳青青不知道在阴暗中的他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只知道过了片刻他才再度出言:“你若肯亲手杀了她以示悔过还可以免你一死。你在众人之中也算出类拔萃我可以多给你一次机会——杀了她又如何?反正她已经是恨你的了那么干脆就让它彻底一点!”

    李珉缓缓拔剑看着血泊中的柳青青眼中涌出了复杂而痛苦而复杂的神色。

    风砂在一边瞥见他此刻的眼神不知怎的心中一跳!她隐隐约约忆起在赠予高幻那绺长之时也曾见到他眼中几乎一模一样的神情!

    她好象有点明白了他当时的心情也似乎有点懂得了这个生性莫测的人。

    阿靖在一边看着她眼神的变化嘴角浮出一丝淡然的笑意。这样的世界对于这个女子来说如果不亲身经历又如何能理解?

    这时李珉突然收剑向坛主下跪绝然道:“还请坛主惩处属下吧!”

    似乎一怔坛主冷冷问:“你不怕那三百六十七刀凌迟的酷刑?杀她只须一剑可你却要一刀刀挨三百六十七刀!——我不明白你好好想想。”

    李珉蓦地抬头目光已没有往日的冷酷与淡漠仿佛是火山喷一般!

    “坛主你不会明白这世上的确有一种东西是可以让人百死而不悔的!”他蓦然抬头看着上一级声音已在颤抖、仿佛呐喊“你尽可以杀我象踩死只蚂蚁一样然后再找一个人替我……可是你永远也无法明白这为了什么!”

    “住口!”仿佛是被属下的失控激怒阴暗中那坛主突然厉叱声音竟也起了无法控制的颤抖!“给我住口!——我明白!我甚至比你还要明白!”

    一瞬间众人惊住面面相觑。连李珉也从狂怒中静了下来看着阴暗中的坛主。

    坛主仿佛也知自己失言静了一会儿又恢复了平日无喜无怒的语调冷然道:“那么我只有依规矩办事了。把你的令牌佩剑所有的一切都交回来……然后去黄泉大人那里领罚。”他挥挥手指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女子对那两名杀手道:“这个女子没用了把她拖下去!”

    李珉低头看着她目中有难掩的悲伤和情义。他只看了柳青青一眼便转过了头去。可就在这一眼之间风砂却看到了他眼中难以抑止的深情和绝望。

    两位杀手正要拖柳青青出去一直半昏迷的柳青青突然咬住了其中一个的手嘶哑着嗓子厉声道:“李珉你害死了我全家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你这个刽子手!”她挣扎着惨笑道:“我要杀你我要杀你!”她踉踉跄跄冲到了他跟前血流满地。

    风砂目不忍视缓缓从小孔上把眼移开。他为她牺牲了一切可她却把他当成凶手!

    “别这样。训练杀手年年有这样的事情事生。”阿靖依然淡淡道“你知道什么是江湖吗?便是这样的——不止听雪楼如此想获得力量的那些组织无一不如此。”

    “那个坛主当真铁石心肠他难道不能放他们一条生路吗?”有些不平的风砂愤愤问。

    阿靖缓缓笑了笑平静地道:“他几年前也是这样过来的。”她看了看风砂语气森然:“何况他若不这么办更高层的人便会处罚于他。”

    这时只听室内“啊”地一声惨呼随之而起的是“呀!”的惊呼!

    风砂急忙看向室内一看之下如遇雷击失声道:“她死了!”

    一向淡然镇定的女子语音在片刻间竟颤抖的厉害一把拉住阿靖的袖子颤声道:“她死了!”

    阿靖脸上难得有一丝意外的神色俯下身看向里面。只见室内景象甚为怪异方才冲过去要杀李珉的柳青青已被一剑穿胸而过——但柳青青双手拉住李珉持剑的右手似乎是整个人扑上剑锋的。

    李珉看着她目光震惊而狂乱。

    “青青你、你做什么?”李珉不相信地问几乎嘶声喊着丢了剑用力抱住她慢慢失去生气的身体。

    柳青青染满血污的脸此刻竟异常的苍白而美丽她紧紧抓住他的手缓缓微笑:“我……我其实一点……也不恨你真的我知道……你的难处。你……待我们一家……很好。”

    她喘息着一双明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目中深情无限:“可……我不想你死。你现在……现在亲手杀了我就可以……好好活下去……只是……请再也、再也不要…受他们控制……”

    隔着墙壁风砂茫茫然的站着目光空空的看向前方。

    许久她茫然转过头看着身边的绯衣女子。

    仿佛被最后的青青那样意外的举动镇住面纱后的眼睛里也有复杂的神色微微激荡。

    风砂忽然轻轻笑了起来笑着看着她:“你高兴了么?你们的训练……这就是你们的训练!”绯衣女子不说话眉宇间霎时又恢复成漠然无表情按下机关从暗壁中走入室内。

    室内所有人齐齐一惊立刻俯身下跪:“拜见靖姑娘!”

    阿靖走入室内却没有看属下只是转头看着地上的那个杀手看着他抱着浑身是血的恋人痛哭。那是杀手的泪……即使是听雪楼的领主眼睛里也微微黯然了一下不出声。

    蓦然李珉一声惊呼:“青青!”风砂急步抢过去一探她的鼻息面色一变抬头看着绯衣女子颤声道:“她……她死了!”似乎是微微叹息了一声阿靖仍然不说话。

    风砂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低声喃喃重复道:“她死了?她死了。她死了!……”她目中愤怒之色更深愤然回头冲着阴影中嘶声喊:“是你…你为什么要逼死了她!”

    “不错是我逼死了她。”坛主依旧冷淡地回道缓步从屋角的阴影中走出抬头看着她漠然的问“那…你又能怎么样?”

    风砂一下子怔住连退了几步才出声音来:

    “高欢!”

    高欢!这个从阴暗之中缓步而出、冷酷而残忍的坛主正是高欢!

    风砂怔怔地看着他嘴唇微微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一步步慢慢往后退。这一个多月以来她自己虽不承认可内心深处依然是下意识地盼望再见到他可如今……这一次猝然的相见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

    这时一边的李珉已横抱着柳青青的尸体站了起来。血从恋人的胸膛中直淌下来染红了他半边身子。他神色木然的走过来根本没有留意到身边的人连眼神似乎都已痴呆。

    “你所爱的人的血…温暖么?”在李珉经过身侧的时候阿靖忽然淡漠的微笑着低低问了一句眉目间不知是何种神色只觉有依稀的寒意锋利如刺。

    甚至连听雪楼女领主的话都不曾入耳李珉漠然的抱着柳青青的尸体走过阿靖身侧根本没有想起她袖中那把沾血千万的绯红色利剑。这个吹花小筑里的杀手只是怔怔的、毫不迟疑的走向门边。

    他要离去——他居然就这样剑都不拿的、直接要走出吹花小筑!

    冷漠的光芒闪过高欢的眼睛想也不想作为坛主的他举起了手手指一弹闪着寒芒的暗器破空而出直取意欲叛离的人的后心——没有人没有人能够轻易背离听雪楼!

    然而在掠过绯衣女子身侧、射向李珉时那枚死亡的暗器忽然偏离了方向夺的一声钉在了门框上。李珉连头都不回茫然的往前。

    “让他走。”手指只是微微动了动阿靖下令。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看着那个抱着死去恋人的下属、失神的走出门去淡淡吩咐“其他人都出去。”

    所有下属都退了下去门合上之后房中只剩下三个人。

    风砂的目光从那一刻起就没有从高欢脸上移开过。始终说不出一句话她只是下意识的一步步往后退已到了暗道门边。在她退回秘道之前阿靖目光一动反手拉住了她。

    “很好。今天我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把话好好地说清楚。”阿靖语气平静而断然没有丝毫的悲喜起伏只是看着眼前的青衣女子和同样漠然的得力下属淡淡道“不管怎样来做个了断吧。”

    “是。”对于领主的命令高欢只是漠然的回答了一句便站在原地不再试图离去。

    看着眼前忽然变得完全陌生的人风砂嘴唇颤动着许久终于挣扎着吐出了一句话——

    “高欢你简直不是人!”

    高欢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不曾开口。听到了这句话眼中却反而蓦然有轻松的神色嘴角浮出了一丝淡漠笑意一字字回答:“说的对。”回答了这三个字以后他转向阿靖恭声道:“靖姑娘话已说清楚了。属下告退。”

    他缓缓转身目光始终没有半丝波动。

    “今天的一切也是七年之前小高所经历过的……你莫要以为他不懂得李珉的心情和感受。”始终不动声色的阿靖蓦然开口淡淡对一边的风砂道风砂一惊抬眼看着高欢却现第一次那个人避开了她的目光。

    阿靖的眼睛一直只看着空气漠无表情:“正因为懂得所以才无情。”

    高欢的双手用力握紧双肩微微抖显然这几句话已直刺入他的心里。

    “我带你来听雪楼就是让你明白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阿靖注视着风砂的眼睛一字字道“叶姑娘你和我们不是同一类人不奢求你能原谅什么……但是至少希望你能了解这样的生活然后再决定是否恨他。”

    风砂虽没开口可目中已有泪水缓缓溢出。

    阿靖轻轻拍拍风砂的肩面纱后的眼睛却微微波动了一下:“还有什么话你们好好说完想说的话——离开这间房间你们……就是从未相识的陌生人。”轻轻叹息了一声绯衣女子掠入了暗道。

    在暗门合上之时她听到风砂的哭声象水一样荡漾开来。

    ※※※

    阿靖清丽的脸上罩着轻纱静静坐在密室中等着萧忆情。

    “你今天怎么了居然放走李珉!”萧忆情推开门与往常相反第一句就是厉声责备“你知不知道他若落入风雨组织或天衣会手中将对楼中大为不利!”

    “我知道。”阿靖平静地道如水的双眸从面纱下轻轻抬起注视着萧忆情。萧忆情皱了皱眉眉间出现了在她对面坐下平了平气问:“那你怎么了?是糊涂了?”

    “总是太清醒也不好人一生总要糊涂几次的。”阿靖依然静静地说道。

    萧忆情冷冷一笑他苍白俊秀的脸上已有怒容连一向温和从容的语音也变得咄咄逼人:“幸好我还不糊涂——现得早我已派人快马加急、取回了李珉的级否则真会出现大错!”

    阿靖端坐着的身子徒然一震手指蓦然用力的掐入了掌心目光一刹间也亮如闪电透过面纱盯着萧忆情一字字问:“你杀了李珉?”

    “不错”萧忆情冷冷道“又怎么样?”

    阿靖盯着他看目光中透出的冷光和杀气让人触目惊心。萧忆情却只是冷笑俯下身轻轻揭开她脸上轻纱看着她忽然冷冷问:“你能阻止我杀他?”

    阿靖一言不地看着他目光变幻不定唇边忽然有莫测的冷笑。

    萧忆情也是一言不的看着她但目光却渐渐柔和起来长长叹息了一声负手站起:“我知道我这样做伤了你心——莫要怪我不近人情——当年雷楚云之事难道你忘了?”

    又提起这个名字下意识的他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喝得太急听雪楼主咳嗽起来半晌方止。急忙从怀中取出一方雪白的丝巾轻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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