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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孤单二人

四大名捕震关东作者:温瑞安 2020-01-10 22:41
    十一月十四帝王历所载:勇猛日。宜反攻、行险、收伏、缉殓诡诱怨敌必信受大利拘提捕逮行动。此日不宜远行。

    铁手和猛禽动身在即。

    摇红、山果仍在山上受袭。

    按“宿曜经”云:“日有一倍力宿有四倍力曜有八倍力好时之力有万倍。”一般人多用农民历但“帝王历”法与农民历大相逞庭角度以统治王者出颇能配合战阵攻守。“宿曜经二十六宿傍通历”经善无畏、一行等高僧及天文、钦天监推算、鉴定为唐代官廷内及后各朝各代王候所应用之秘历。

    是日为勇猛日宿曜则为“尾”。

    出手的人当然都没有尾巴。

    他们是人当然没有尾巴。

    可是他们下手之狠辣毒绝竟连有尾巴的畜牲也“望尘莫及”。

    七支枪里至少有三只是直接刺向她的咽喉眉心和会阴。

    另一杆是“甩手枪”。

    枪脱手而出厉啸如虎掷向他的胸膛。

    ——一旦扎中必定穿透也一样会刺穿她的心房。

    她知道他们不仅要他的命也要她的命。

    她看见了这些枪这种枪法这些人、这种杀法。

    她闭上了眼睛。

    她已认命。

    她再也不挣扎。

    ——自从他“消失”之后她本来就不想再活下去。

    人活但如死。

    ——生不如死倒不如真的死了好了。

    只是仇还未报。

    冤犹未雪。

    雪怨。

    她未死是因为她身下的“怪物”马上反挫。

    反击。

    看到“它”的反扑要是一年半以前的她还真不如死了好了。

    但现在她不会了至少不会那样脆弱。

    她已是一年半后的她。

    不过她还是想呕

    欲吐。

    “孙氏七虎”是“神枪会”的”新贵”他们都是“山东大口食色孙家”当权人物的后代武功好成名早出手辣且有先人长辈撑腰。

    他们连样貌都英俊过人。

    “孙氏七虎”是:孙花虎(幻灭神枪)、孙飞虎(阿修罗枪)、孙黑虎(孟婆刀神枪)。孙红虎(天枪)孙黄虎(地枪)、孙色虎(人枪)孙虎虎(风云第一枪)。

    这七个人不仅能打而且能看;不只战力高智谋也相当高。

    他们是“神枪会孙家”的七个宝贝。

    他们七人跟铁锈站在一起就好像是七个仙人一条虫。

    ——连畜牲都不如的“虫”。

    但铁锈不是虫。

    至少不是条等死的虫。

    不过他在等。

    等枪到。

    ——等第一支枪尖刺进了他的身体!

    果然(不出他所料)第一支最快抵达他**(胸膛)的枪当然是孙飞虎的“阿修罗枪”。

    因为他出手最炔。

    何况他一直都是摇红的倾慕者而今他知已无望。

    ——既已绝望像他这种人就会亲手粉碎他曾有过的希望。

    也许这才能教这种人甘心。

    所以他下手也最毒。

    他一枪刺人铁锈的心窝准备穿膛而出将这两个“奸夫淫妇”一枪贯杀而死。

    枪刺着敌人的同时七虎都知道:要得手了。

    他们自然狂喜。

    ——喜不自胜的原因是:铁锈不好杀。能杀掉这两人绝对是一个大功。

    他们都喜欢立功。

    尤其是大功。

    惟有立大功才能扬名成功。

    他们几经艰辛、跋涉、上山、埋伏、布阵为的就是这一刻的成功这一刹的伏杀!

    他们惊喜自然心跳也快了些。

    他们眼见成功得手当然不再收手全力功全面出手。

    他们还年轻、气盛且以为自己站在“理”字上所以出手决不饶人。

    完全不留余地。

    其实世事往往就是;你不留余地给别人时也等于没给自己留退路。

    当孙飞虎的枪尖刚扎入铁锈胸膛之际也就是“七虎”阵布已成同时全力动杀局之时铁锈因为那枪尖造成的刺痛突然跳了起来。

    他一跳就像一只裂石而出的暴龙“咔”的一声孙飞虎的枪尖崩断在他的胸肌里。

    同时也“咔”的一声铁锈就趁他原以为一枪已命中了敌人正陶醉在杀人一刹间的志得意满一手扭断了他的脖子。

    这时孙色虎的枪已刺到了他的肋下——从肋下软骨刺进去就是心房。

    在那儿中枪必死无疑。

    不过所谓肋下正是在肋骨的下面也是在手臂的下边。

    铁锈的手臂一拢夹住了枪孙色虎完全感受到自己那猝历的枪尖已经刺中、扎入拥着对方的肋下肌骨之内了可是没有用“山枭”已用臂肋间夹住了他的枪并且还瞪着他。

    一下子孙色虎已完全斗志全消。

    他没有看过如此可怕的眼睛。

    那不是人的眼睛。

    那是禽兽的眼睛。

    ——不任何禽兽都没有那么可怖的眼睛。

    那应该是魔鬼的眼睛。

    只有魔鬼才会有这样恐怖的眼睛。

    ——这样令人畏怖的眼神!

    孙色虎的眼睛也只能看到这里。

    因为这一瞬之后他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山枭已一拳打爆他的头。

    当然连同他的一对眼珠。

    ——人头碎裂是什么声音?

    相信大多数的人都没有听过。

    如果你没有听过还是不要听的好。

    这世间已有大多人喜欢去听看、享受以杀人为乐。害人为虐暴力充斥、色*情泛滥怪力乱神**低俗的故事和传说事实和新闻其实一旦是自己身上或身边的亲友生了这些不幸的事那就会吓得个三魂去了七魄胆丧心寒只望这些噩梦赶快过去光明再来。

    的确物与类聚因果循环。什么样的花开结什么样的果。什么样土壤栽植什么样的树。

    在乱世里常是君子忍辱小人猖狂人情冷傲严寒肃杀世运无情世道不公天道与亲常与善人温暖慈悲存手一心。

    以杀制杀实迫不得己。

    也情非得已。

    ——只是杀戮真的能止杀戮吗?

    “山枭”铁锈现在己没有选择:

    他大开杀戒大杀特杀。

    也许他也根本不会作任何选择。

    他是为“杀”而生为“杀”而活甚至还不惜为“杀”而死而牺牲!

    你或许没听过人的骨头碎裂声但孙黄虎就肯定清晰地听到过。

    因为那时他靠得很近。

    他是和孙红虎一齐欺近身去乘隙出手。

    一枪刺山枭一枪戳摇红。

    他们二人心意相通只要一枪得手立即就扎第二枪他们一旦合击对方的身体往往给穿透过七七四十九个窟窿才了结事实上当一个人的身体给两柄这么粗而锐厉的枪各扎上四、五十下后他的身体已经成了稀巴烂了。

    他们已料定:山枭一旦自救他们立即变阵易招:

    刺摇红那一枪改刺山枭原扎向山枭那一枪却即改向戳刺摇红。

    这一来、就要必杀山枭不然就即杀摇红最好把两人都一齐杀掉。

    可是他们部没想到:山枭即不救摇红也不自救。

    他只是冲过来。

    他只是扑过来。

    孙红虎的枪明明要扎中山枭的了但突然断了。折了。

    也许枪尖还是扎进山枭身体的某部分里去了可是山枭的冲力太大来势太汹枪杆子承受不起一拗而折。

    山枭便一拳砸在孙红虎的脸上。

    孙红虎的脸立即像一只摔在地上再加一脚践踏的熟柿

    这就是孙黄虎听到那骨头碎裂的声音。

    然后他又听到一种声音:

    依然是骨骼碎裂的声响。

    而且还是头骨。

    这次是他自己的头。

    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固然可怕但碎声若来自自己的骨骼则更可怖。

    更恐怖的是碎裂爆折的声响来自他的头颅。

    不过孙黄虎还不算最不幸。

    因为他没有听到另一种声音。

    那是一口咬在人的咽喉且大吠嚼食的响声。

    ——给咬着喉咙的是孙虎虎。

    咬他的不是兽。

    而是人。

    这更可畏。

    一口咬噬在他咽喉上的当然就是“山枭”铁锈。

    比起孙黄虎只听到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孙色虎的遭遇可谓更凄惨多了。

    他听到山枭一口啃在孙虎虎的脖子上也看到了那禽兽不如的怪物和正在大口大口嚼食着孙虎虎的喉管、仿佛那是山珍海味一样。

    他马上觉得昏眩。

    脚也软。

    他己失去了斗志。

    他正撤枪要逃但不知怎的他又闻到一股强烈之极的腥风血雨之味道。

    那血腥味竟来自自己体内!

    这时他才觉那只“兽”已伸出他毛茸茸的大爪一手插入了自己的胸膛里正掏挖出一窝子的事物出来。

    这一刹间他还不觉得痛。

    还未觉得疼。

    他只是怕。

    ——直至他现对方挖出来的是他那颗还在抨碰抨碰跳动的心他才绝望的喊了一声倒了下去。

    他还不是最畏怖的。

    因为他已死了。

    活人才怕。

    死者无畏。

    现在最畏惧的是:

    还活着的孙黑虎!

    孙黑虎的枪本来己刺了出去。

    这一枪、正扎在山枭的肩上。

    山枭铁锈这时正咬啮着孙虎虎的喉咙一只手却抓住了刚剖自孙色虎胸臆还向他咆哮了一声像在阻止他过来“争食”似的。

    他咆哮的时候鲜活活的碎骨还挂在他嘴边唇边和须旁还在冒着血。

    孙黑虎突然现一起上山一起追踪一起出手的一起生活十数年的六位兄弟一下子都一起完了:

    就只剩下他一个。

    他顿时魂飞魄散——那一枪再也刺不下去了。

    枪尖仍插在山枭粗壮如树干的臂肌里他丢了枪就跑才跑了七八步脚重得像约八爪鱼和海藻死命吸缠着一般这还未喘定就现身前多了一人。

    那不能算是人。

    也不是兽。

    “它”比兽还可怕。

    更强大也更残忍。

    甚至更嗜血。

    然而这嗜血也嗜杀的“怪物”目前就站在他身前而且正拔出嵌在他臂膀的枪。

    那支枪当然是他的在武林中还算是赫赫有名就叫做“孟婆枪”。取这外号的意思是:与他的枪交锋就似喝了“孟婆汤”一样前事尽忘必赴黄泉走一趟。

    他的刀也一样。

    “孙氏七虎”中就只有他是刀枪齐施的。

    他不仅枪法高明刀法也好。

    他情知自己的枪已刺中山枭可是没有用也许这只更加激了这家伙的兽性。

    甚至是狂性大。

    山枭在拔枪的时候动作甚缓与其说他在忍痛。怕痛不如说他要延长那种**上的痛楚甚至在尽情享受痛苦。

    更古怪的是这头怪兽虽然已拦身在他面前但一双眼睛(也许只是一只另一只是一个妖洞孙黑虎觉得在那洞里甚至可以掠出吸血编幅和爬出蛆虫)却直勾勾的看着他的背后。

    他背后是绝崖。

    另外就是甫伏着的摇红——他在剧战甫生之际已一面放下她一面护着她还一面交战要不然“它”也不至于要捱上几枪。

    “它”的眼睛空洞洞的但仿佛又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撼动使他直直的前视。

    可是孙黑虎却知道自己背后是空山那当然没有什么东西可瞧:除非正好飘过了神仙。

    当然不会有神仙。

    ——有这样的“妖物”在就算有路过的“神仙”都会给吓跑了。

    若是魔鬼或许会合理些。

    此刻山枭的神态就像是入了魔:好比一只洪荒时代的暴龙正在恣虐威之际忽尔看见天空上飞过一棵树。

    也许它是不明白为何树会飞到了天上甚至它连那是不是一棵树也不能理解只是因为特殊的景致而人了魔入了色。

    孙黑虎手上已没有了枪。

    但他还有刀。

    他拔刀。

    虎虎几个刀花。

    他还是想拼一拼。

    ——在江湖上要活下去就得拼更何况是此时此地遇上了这怪物。

    他正要趁山枭怔呆的时候砍他一刀。

    ——至少砍他一刀要害斩他一记要命的自己就可以逃命了。

    刀是乌金打造的黑而亮锋而利刀风破空刀花耀眼好像旭日的光芒也给他砍成几段就给在刀面上。

    可是山枭似乎没有注意到些。

    他竟似连孙黑虎这一刀当头斩下也没有留意双目只直勾勾、怔愣愣的看着山边、崖口云雾飘渺间。

    那儿有着什么比生命更有价值的东西致使这禽兽一般嗜血好杀的妖物竟给吸引住失了神、分了心。消饵了杀意?

    孙黑虎的心跳加快得连他自己也几无法承受。

    ——就连他当年一个人以左手刀、右手枪第一战荡平“九水十六骑”一战就名动江湖之时他的心跳也没如此快过。

    事实上那一次不只他一人出手当时孙拔河和孙拔牙兄弟也在暗里帮他而他也伏袭暗算在先。这一切都是家族为了使他成名立万。

    这一次他却是一个人因把握住这稍纵即逝的契机。他要独力砍杀山枭铁锈!

    山枭一死绝对是件大事!

    能杀铁锈绝对是个大功!

    ——就算是他当年伏在“九水明滴”一带蒙着面跟孙色虎和孙花虎轮暴了自己思慕已久的小女孩局敏财心跳也没那么急过!

    他眼前就有一个机会:

    可以活。

    可以杀铁锈。

    他的眼睛亮。脸红、唇紫只为可以暗算杀人、得手活命如果在这时际他能看得见自己的模样只怕也不比山枭好得上多少!

    只不过他没有得手。

    因为他那一刀并没有砍下去或者是他正想砍下去的时候就蓦地现自己心口一疼旦在胸前凸出了一截枪尖。

    带血的枪尖。

    他惊疑。

    他不信。

    可是他还是倒了下去。

    死了。

    谁都会死。

    准也免不了一死。

    不管是多厉害的人多差劲的人一样都得死。

    ——暗算人和被暗算的人亦如是。

    他的刀遽然落下。

    暗算他的是甫伏在地上的孙摇红。

    她以一杆枪扎进了他的后心。

    铁锈张开了嘴仿佛那儿是一个妖魅惯常出没的洞口他的睡液挂在嘴角青青蓝蓝一些人肉碴子还挂勾在他乱得像扫帚一般的胡须上。

    出了那一枪之后的摇红一时还不知道自己应该不应该救“它”:这个人。

    刀就掉在地上。

    刀乌亮映阳一煦映象如镜。

    那是孙黑虎的“孟婆刀”。

    在这朝早里摇红透过了这把她刚杀了它主人的刀照见自己的容颜。

    她几不敢相信自己竟变得如此苍老。樵悻!

    ——那茬乱得盘根错结、眼下有两袋未剥亮的合桃儿、一身破烂满叠忧愁尽是神容枯稿形容瘦的女子竟是曾喜孜孜兴致致挽红袖催莺啼风韵温存莲步共香熏人醉的她吗?

    惟有鬓边耳际乱之间仍露出了一截葱白肉细嫩匀美。

    可是在她面前的“兽”依然依依呵呵的在指手划脚不知在谢她还是不会说人话。

    随“它”手指处只见绝崖前峭岩上、云雾间山谷口长了一支花抓着坚岩突出峰前开了两朵血红的艳!

    明艳至极的花比朝阳还红。

    好一朵怒红!

    看到这花她哭了!

    她就在山顶上轻位。

    那野兽就这样看着她好像不知该劝是好还是不劝的好或者他就本不知如何相劝也不知劝为何物。

    “它”就是能这样怔怔地看着。

    看着她哭。

    他的伤仍淌着血。

    “它”好像也不知伤为何物流血是什么。

    他们两人就在山上阿尔泰山的旭日温照普照下一个轻位一个怔。

    ——到底是为杀人。还是为惊见一朵花而哭?

    还是为杀了人之后惊遇一朵花而位?

    或者什么都不是只是为一朵花而惊艳一个痴一个泣?

    山上。

    两人。

    风很大。

    人很孤单。

    刀光仍照见摇红的轻泣。

    山枭好像不敢去惊扰摇红的伤心。

    花仍在绝崖边艳烈的红着。

    追杀依然持续。

    险境处有花但险境并未过去。

    险境仍奇险随时变成绝境。

    就在摇红轻泣于虎山上山枭前之际也就是“孙氏七虎”全都丧命之后在“一言堂”的铁手和刘猛禽正在读摇红亲手所记的“惨红”下篇:

    下篇里摇红的遭遇也真是急转直下。

    很惨。

    那一夜两小口子约好了相见之期、相会之法后摇红撷了一朵艳红的花别在他襟上。

    公孙扬眉则在他送她的画上题字:“花落送摇红”写完这五个字后他只觉一阵迷惘也不知怎的竟很有些凄迷。

    于是又写上了:“此情可待成追击只是当时太怆然”等字。

    那一晚缠绵后公孙扬眉去了再也没有回来。

    第二晚摇红只听到院子外传来风声、雨声还有争执声甚至打斗的声音。

    然后就是狂啸声。

    那啸声里充满了悲愤、悲恨、悲恸与悲憾任何一个正常的人都不会出这种嘶喊那就像是一个给烈火焚烧着的人浸在热油锅里给煎炸着的人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亲人惨受比自己更可怕的折磨才会有这样撕心裂肺的呼喊。

    摇红听了从手里冻到心里自足底冷到顶。她决定要去“浅水涉”看个究竟候次日她的闺中至交公孙邀红来了之后两人议定决意要“九鼎厅”去跟孙疆问个清楚至少也要找到公孙小娘从详计议。

    可是她出不去。

    她住的“绯红轩”已给监视没有堂主孙疆的批示谁也不许出入。

    连摇红也不可以。

    这时候这个人第一次在她面前出现了。

    这人长像严正沉着处事彬彬有礼。

    当摇红大吵大闹要出去甚至不借动手的时候这人就跟她说:“你不能去。”

    摇红怒道:“你知道我是谁!?”

    那青年只冷静地道:“你是摇红姑娘。”

    摇红忿道:“既知我是谁还不让路!这儿是谁的地方!”

    青年冷冷地道:“可是令尊大人下令不许你出去的。”

    也不知怎的摇红总是对这阴沉沉的青年很有点畏惧觉得他很“邪”。

    于是问:“你又是谁?”

    青年道:“我是袭邪。”

    这是摇红第一次看见和遇见袭邪。

    也是第一次见他出手以及跟他动手。

    先出手的不是袭邪。

    而是公孙邀红。

    公孙邀红是“安乐堂”堂主公孙自食孙女手上的功夫也很有两下子她并不因为祖父的宠护而过于骄纵。

    相反的她是不直孙疆所为。摇红离开“安乐堂”后常感寂寞故邀公孙邀红来相伴。

    公孙自食夫妇颇觉孙女常远到“一言堂”作客叨扰不当然而邀红与摇红交厚情重故仍一再毅然前往。

    就是因为这样她陪同摇红在“一言堂”里遇过一些非常耿耿于怀的事例如:

    她们有一次无意间经过“浅水涉”和“六顶楼”等地的后院现那儿有不少地窖隐约露出了一些铁栏在草堆花丛里作为通风口。

    她们听到有人呜咽有人呻吟于是好奇心大作拔开草藤探一看:

    只见里面有不少赤身露体的“人”: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人形的“兽”更妥切但那些“兽”的样子又十分可畏可怖且残缺不全畸变核突。

    所谓:“残缺不全”是因为他们有的少目有的缺鼻有的给割去了耳朵有的失去了双手。有的趴在地上全身长鳞像一只穿山甲;有的没了双眼全身起蓝脸上钢须如戟像一头海象。

    他们都是“人”的样子但绝对不是人。

    他们不会说话只呀呀畸畸出怪呜。

    至于畸变核突像指他们虽有“人”的雏型但有些不说在“人”身上出现的东西(或者说是“器官”)却偏又出现的连在一起成了怵目诡异的景象:

    譬如一个人形的小孩却在屁眼上长了一条又粗又黑且长毛的猪尾巴。一个看去还算“面目较好”的“女子”.一张咀居然有一条分岔的蓝色的长舌足有一尺三寸二分长另一个张开了咀居然没有舌头只有一丛乱毛看来像是一个长在脸上的**。

    还有一个咀唇、舌都正常却有一排排僵尸般的尖齿齿沿还成锯状。

    有的眼睛只有一只长在印堂上。有的只有两只眼睛。但完全没有眼珠只有眼白。有的眼睛长在后脑上眼睫毛还特别长。

    有个有一对完好的眼睛然而却是金色的而且什么都看不见。有的则完全没有眼睛。有的长出兽角。有的长着兽毛有的则长着兽爪。有的根本是兽但却会写字用的还是左手楷书右手草书笔走龙蛇龙飞风舞。

    他们都有一共同的特征:愤怒和惊恐。

    他们都没有衣服可穿。

    他们挤在地窖里互相咬噬奔走狂啸禽兽不如。

    他们看到光亮时会感到非常害怕;看到陌生人来看他们的时候会龇着牙、咆哮着、表示拒抗。

    但他们没有东西可吃自己互相咬啮、吞噬。

    摇红和邀红不仅在“一言堂”的“鹿死谁守苑”内见过这种:“怪兽”连在通向一言堂拿威堂、一贯堂的“老街”一带的市肆间也在地底里布满这种“地窖”那些“怪物”都给关在里边它们的琵琶骨或肋骨都给一条长铁索贯穿连着拖行时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它们也任由宰割任凭处置。

    他们活得连市肆里的家畜、家禽还不如。如果有人愿意买下“它们”则付出少许便可得到一大批拖扯了回去当奴隶也好宰了当肉生吃也好腌成腊肉也好都没人理会。

    要是卖不出的、就只有等死。

    到了雨季水淹地窖淹死了不少。它们在黄泥水中翻着白得紫胀的肚皮但全身瘦得像一只风干的虾米有时浸得太胀了还波的一声爆了开来炸出一肚子的绿蛆和黛色的海藻来。

    浸不死的经过霉、臭和酵的春夏之季很快便产生了瘟疫一下子虐疾蔓延这些“异兽”死得更是迅捷简便有时候在啃一只人手啃到第三只指肉时便已三眼(这是只三眼“怪物”)一翻去了。有时有只满身都是肚脐但肠子流在外面的正在大解大解得臭气熏天才解下一半忽然的毫无来由的“它”就死去了。

    谁也不知道这些“怪物”是“怎么来的”只知道“它们”全来自”一言堂”:孙疆一手制造出来的“好戏”。

    要是还不死的孙疆就下令人用火烧总之一把火连怪物尸虫和传染病一齐烧个情光就不必再担心有后顾之忧。

    火烧的时候他们挤在地窖里挣扎挣动有的全身已着火有的像一团火球在滚来滚去翻翻波滚“孙氏七虎”:孙红虎、孙黑虎孙黄虎、孙花虎、孙虎虎、孙色虎、孙飞虎等常派作监督“火烧怪物”的事他们看着放火当是一种过节庆典似的时拖朋唤友来观看在火焰肆威中为之大乐拍掌喝彩不已仿佛在看一场比赛游戏。

    听说这些“怪物”都叫做“人形荡克”。

    好像天意在造人时打了一个喷嚏一时失了手把人的胚型打翻了又像是太不重视将之交给一只猴子或猩猩将之信手且恶意重塑一般。

    当然出不见得全都给病死、淹死或烧死杀死但这样折麾下来大都免不了一死剩下来的一定是那些特别剽悍、勇猛而且可怕的家伙。

    重返“一言堂”的摇红还有她的手帕交邀红目睹了辽么多诡异的“妖兽”自然一震惊。

    她们虽然不知道他们的“来历”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制造”它们出来但“生产”它们的人也未免太伤天害理惨无人道了:

    那“生产者”想当然就是“山君”孙疆了!

    所以她们都想向“山君”抗议。

    要劝孙疆收手。

    ——不管为了什么有什么用意都不该大量制作出这样狂暴、卑微而酷烈的东西!

    邀红跟摇红心意相通她右手霍然折了一柳条在手倏指向袭邪。

    她们都知道眼前这个人很“邪门”。

    只要袭邪一避邀红就会急攻摇红就会先闯了出去大嚷开来不管即使找不找得到公孙扬眉或公孙小娘至少这件事情已张扬开来省得两人给软禁下去进退雏谷求救无门。

    孙摇红怀里有一把刀。

    那是公孙扬眉送给她的弯如眉月亮如水镜就叫“水月刀”。

    刀藏在怀里。

    刀刃已温热。

    摇红已拟随时出刀。

    邀红也不闲着她袖里暗藏飞针左手指间夹着金钗准备一击不着就要与摇红刀、钗、针齐出!

    可惜她们没有这个机会。

    袭邪就在邀红身形一动、心意刚动、手势始起、招式甫施之际倏然出手。

    出手一招。

    两剑。

    他一出手就制住了两人。

    这是不可能的事原因是:

    一公孙邀红的武功相当好。她是“安乐堂”堂主公孙自食的女徒公孙自食惯使“朝天一柱枪”江湖上外号人称“自食其力一柱擎天”本来就是“山东神枪会”的一流高手公孙邀红已得其真传。

    二孙摇红的武功底子也不差。她爹爹“挫骨扬灰。灰飞烟灭”是近年才响起来的称号但“山君”之名早已名震遗迹。其实“挫骨”、“扬灰”、“灰飞”、“烟灭”都是孙山君早年所创的四种枪法其中“烟灭神枪”一十八式孙摇红也得其精髓加上外公和娘亲所传的:“弹指听声、听音辨穴、金钗索命、银针度活”四**门女中豪杰里她绝对能作上一个要席。

    三她们两聚于“安乐堂”的时候常与公孙扬眉切磋武艺。公孙扬眉在武学上绝对是个卓越、脱俗、才华无可羁靡的少年英侠。他很快便观察出摇红武功基础的强弱也很快的现她体质先天上的制限所以创了一套刀法给她注重轻盈、厉辣、优美十分合适摇红的性子使来得心应手。长枪大戟对她本就负荷过重。

    那一套刀法就叫“镜花刀诀”。

    后来公孙扬眉又赠她一把刀说是京里好友相赠是一把名门打造的刀。

    一把小巧玲珑的刀。

    刀没有名字。

    但刀清。

    刀亮。

    刀美得让人惊艳。

    ——这刀一亮就像是一次惊梦。

    于是摇红就称之为:“水月刀”。

    那时公孙邀红也在场撒娇不依扭说公孙扬眉偏心只顾讨好摇红当她不是人。摇红、扬眉、邀红三人其实都相交无碍但年轻人间一遇着情字难免总有争风斗胜的情形出现不过也仅止于小情小趣逗情骂俏而已还不是真个呷醋生妒。

    他们三人相处还是坦诚欢乐、相互期许的多。

    公孙扬眉也真是才气过人听邀红那么不平后来连摇红也为她说项他便立即创了一套剑法给她。

    这一套剑法无论手上抄着什么事物都可成剑动剑招也就是说女儿家有时带利器出外总是十分不便不如利用俯拾皆是的东西例如木条、量尺甚至是竹枝、帚柄全都可以当作剑使连竹签、笔杆也不例外。

    这一套剑法就叫做“顾指剑”。

    ——就别看公孙扬盾看来随意的剑、顺手抬来的剑法、刀诀了摇红邀红在江湖上也打过几场大战、数回大仗信手使出居然还比“神枪会”的看家枪法还有劲、管用!

    所以她们对这‘镜花刀诀”和“顾指剑法”极是有信心。

    不过她们才一出手就知道这两种可以不必准备长枪大戟便可以立即制敌、伤人的武功对袭邪而言完全不能奏效。

    邀红一动袭邪己一剑指着她:

    眉心。

    摇红一晃袭邪也一剑顶住她:

    腰间。

    袭邪只有一把剑。

    ———把剑怎能同时威胁着两人的要害?

    能。

    而且都不是剑尖。

    袭邪的剑鞘点着邀红的印堂而他的剑鞘倒反过来抵住摇红的腰肋。

    局面非常明显她们不是他的对手。

    决不是。

    对方好像十分了解她们的出手:“顾指剑法”和“镜花刀诀”一旦动起来举重若轻以无胜有奇招迭出连绵不绝——可是在尚未动之前比较欠缺的是浑实的内力和巩固的根底。

    若在此时遇狙很容易为敌所趁一击而溃。

    袭邪便是一击得手好像一眼已觑出她们刀诀法剑法的窍门和缺失一样。

    ——可是她们从未向袭邪出手甚至还未正式见过这个人。

    他是怎么了解得这般清楚的?

    袭邪一招得手突然收手“嗖”的一声他的黑剑就倏地收回去了快得使摇红来不及细看那把剑的形状只知道在他收剑的时候那把剑似是活的像蠕动抽搐了一下像玄色液体乌水柱似的绞扭着自动攒入了鞘内还出了一声似有像无的哀鸣。

    摇红忍不住惊诧又问了一次:“你……你到底是谁!?”

    袭邪咀边挂了一个极其冷峻的笑意仍是回答:“袭邪。”

    摇红只觉得一脸莫名的恐惧直透心颤好像只要有这个人的存在一切原来的安全感觉。纪律规矩都不复存在了。

    “你来我家里干什么?”

    “我现在是你爹最得力的人。”

    “胡说大言不惭我爹最重用的是公孙扬眉!”

    “以前是他现在是我。”

    “你是怎么懂得我们招式的破绽的?”邀红插咀。她也是美人胚子不过美得跟摇红不同:摇红柔而艳她是娇而艳。摇红的美叫人疼怕她给欺负、受委屈。邀红的美是令人痛怕给她刺伤、拒绝。“你是邪魔外道邪门妖户潜进来偷学我们神枪会武功绝技的。”

    那青年笑了。

    居然笑了。

    且笑得很诡。

    但笑时看着邀红目光有点艳笑得最艳时突然杀气大现像一颗晶石遭阳光直射时爆出来的狂花瞬火。”

    “也许你说对了。”袭邪道:“但把你们武功要诀告诉我的却是始创人自己。”

    “什么!?”

    “公孙扬眉。”

    袭邪冷冷地道。

    “我不信。”摇红坚决地道。

    “他为什么要告诉你?一派胡言!”邀红也哼道。

    “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袭邪反问:“你们要离开绯红轩作甚?”

    “我们正是要找公孙扬眉。”

    “找他?”袭邪斜飞一只眉毛诡怪地道:“恐怕你们已不必去找了。”

    “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来了。”袭邪有点像着了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方:“他早已来了。”

    袭邪的“前方”就是邀红和摇红的“后面”。

    她们俩也不觉回。

    回头就看见了一个人。

    公孙扬眉。

    不折不扣的“扬眉剑出鞘”公孙扬眉。

    不过这个公孙扬眉看去仿佛有点不对劲。到底怎么不对劲却一时说不上来。但他一定是公孙扬眉无论五官轮廓、样子、身形都是他如假包换只不过神态总有点不是那么个人似的甚至不是“人”似的。

    最明显也最怪诡的一点是:他那黑而亮的眉毛现在竟已变成了红色像两片血羽——给鲜血染红了的羽毛。

    看到了他摇红和邀红都很开心。很惊喜。

    她们还以为他出了事。

    “我没事。”

    公孙扬眉有气无力他说。

    他隔了丈余远并未走近来他后面还有”一言堂”的好手也是孙疆的嫡亲“山狼”孙子灰。

    孙子灰的人有点阴阳怪气小眉小眼;颇有大痣三颗看去有点诙谐总让人有点灰溜溜的感觉。

    公孙扬眉跟孙子灰一向相处得并不和谐公孙扬眉本来就“不大瞧得起”孙子灰。孙子灰本来也一力死心追求孙摇红献尽殷勤但摇红一向知道这个人在外面败坏了不少女人的名节、玷污了不少女子的贞操对他很是鄙夷、顾忌。孙子灰知道自己肯定不受美人青睬之后又结交了朝中权臣蔡京的儿子引蔡折到“一言堂”走一趟蔡折一见摇红就惊为天人执意要纳摇红为妾。此事使蔡京也点了头、开了声。他的授意形同下令甚至要比皇帝下旨还有力。摇红当然死也不从曾央娘亲代为说情劝说孙疆。孙疆当然有意结纳攀附蔡京但又要笼络强助公孙扬眉加上本对摇红亦甚疼爱而摇红又抵死不肯支持她者众故也一时举棋难定。

    由于孙子灰惹来了一桩婚事使公孙扬眉和摇红的好事成了麻烦事公孙扬眉和孙摇红对孙子灰这种小人作为就更看不入眼了。

    公孙扬眉甚至还与孙子灰交过手因为孙疆大力调停才不致你死我活折损人手。

    孙子灰一向憎恨公孙扬眉。

    他甚至扬言:若没有公孙扬眉他早已在“一言堂”总揽大权。

    可是那时候孙子灰就站在公孙扬眉身后两人竟流露出一种相依为命似的友好来。

    但见着了他摇红还是情不自禁。

    “我们还以为你出了事。”摇红担心的说”你的眉毛怎么了?”

    “你没事就好。”邀红劈面就问!“你为什么要把我和摇红的刀法剑诀告诉了这邪里邪气的家伙?”

    邀红这是责问。

    其实她(们)所期待的答案是:没这回事。

    “那不关你们的事。”公孙扬眉的回答居然是:“摇红你暂且留在这儿别惹事。邀红你家里生了些事跟我走一趟了事。”

    是的在摇红的纪事里在描述到这一段的时候字里行间也洋溢着疑惑与不信:她甚至不肯承认那天她看到的会“真的”是公孙扬眉。

    ——他甚至对她不理不睬不关怀只“叫”走了公孙邀红。

    如果叫走她的不是公孙扬眉公孙邀红一定不会想也不想就跟他去;要是叫她去的不是公孙扬眉孙摇红也一定不会任由邀红一个人离去。

    她本来也想同公孙邀红一道去可是袭邪拦住了她:“你不要去。”

    而且这有一股很邪味道的青年给了她一个很足以让她留下来等的理由:“堂主夫人马上就要过来看你了。你不是正要找她吗?你若有事就找她评理好了。”

    的确摇红觉得最近“一言堂”里的事诡橘、古怪、暴戾且不合情理她正要找那通情达理、持重且十分疼借她的娘亲来弄清楚这件事:怎么连一个陌生人都可以将自己软禁在家里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这还算是个什么家?这儿究竟生了什么事?

    最重要的是公孙扬眉还朝她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袭邪的活。

    ——虽然与其说那是点头肯不如说是他的头好像是过重的瓜实吊在过轻太瘦的蔓藤顶端不胜负荷的沉了一沉、动了一动。

    公孙邀红看来很担心家里出了问题对公孙扬眉叫她过去无疑也很有些惊喜。她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顿住回头跟摇红说:“不会有什么大不了事的。你等我我们很快便回来的。我们一定会跟你站在一道你不用怕。”

    这时在“绊红轩”苑子里有一丛长春花盛了铺在浓浓黛绿厚厚深碧的圆小叶掌上是一朵朵纯白的。艳红、还有红白经渭分明互间相映的花每一朵都像是一掌希望。但绿色那么厚重白色那么纯粹只有红色的部分像一滴滴鲜血娇丽动人的撒在上面风一吹来万瓣千叶摇就分外显眼了让摇红这一眼看了不知怎的心中一愉有点想哭忍不住说:“我们是朋友好朋友你要小心。”

    公孙邀红本来开步要走了听了就回过身来深注摇红握着她一双手真诚地道:“我们何止是朋友我们是姊妹好姊妹。”

    然后邀红就走了。

    之后摇红也再没见到她了。

    在摇红的手记里显然是认为:那一次是她最后一次和邀红见面但却不是和公孙扬眉——因为她认为温柔缠绵的那一夜之后公孙扬眉就已经失踪了不存在了甚至她在翌日见到的那个并不是真的公孙扬眉。

    那一次她肯定他没扬过眉是一直垂着头。

    她仍给软禁两次试图要闯出去都给人截了回去。

    她第一次溜走给袭邪截回无论她怎么出手袭邪都能轻易化解。

    他没有伤害她可是他却比直接伤害她更令她心头毛。

    一他对她任何武功招式都很熟悉不管“神枪会”的枪法还是“安乐堂”的秘诀针法或是“一言堂”看家本领“飞烟神枪”乃至公孙扬眉独创的剑法他都似了如指掌举手而破。出手破解的时候还双目亮面上带了半个诡笑——就像在“游戏”一样。

    二他看她的时候神情独特:像看一盘放到他面前的美食但他又并不急着要吃可是只要他想吃、要吃就一定吃得到似的。

    他截住了她让她知道只要他不许她是决走不出去的。

    她很愤怒问他:“你凭什么拦住我?这是我的家。”

    袭邪的回答是:“堂主的命令我不能不听。”

    她怒道:“你叫爹亲自过来给我个说法。”

    袭邪只道“他要来时自然会来叫也没用。”

    摇红忿忿地道:“你又说我娘会来看我的!”

    袭邪的一双像在阴间才见得到的眼睛完全没有一点善意他似对他答允过而不能履行的话视作天经地义:“她会的。说来的时候她便会来你急也无用。”

    然后他告诉她一句“奇怪”的话:“你其实应该感谢我才是。在世间只要你运气没了本来不够依靠谁都没有用。你爹很有本领你娘很疼你但他们一旦出了事又能依赖谁?今后你若赶紧依靠我还聪明一些。”

    尽管这话使摇红不寒而悸她还是怒斥:“你以为你是谁!敢对本小姐说这种话!?”

    那邪气青年居然回答跟上次回答她一模一样的话“我是袭邪。”

    “想我靠你?”摇红索性豁出去了大声尖叫“你去死吧!你给我滚!”

    袭邪一点也不激动只告诫她:“我死不了。但你心爱的人只怕都得死得很惨。还有我要是真的走了不再在这儿守护你你恐怕才是真的不幸哩。”

    他说的竟是真的。

    到了第二次摇红想偷偷溜走的时候遇上了三个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怪物”。

    她一见到这样子的“人”心已慌了一大半他们一只有咀没有鼻子一只有鼻子没有咀巴还有一只全身都是鼻子或咀不都是洞全是窟窿。

    摇红跟它们也简直“不能打”。

    因为招式、武功用在“它们”的身上都没有用。

    全不管用。

    摇红的确已刺了“它们”七八刀但它们依然如狼似虎、像魅类妖一下子就按住了她张开血盆大口和那些洞就要咬她、噬她、吞食她并出眯咪鸣鸣的怪鸣。

    “他们”的体味很臭。

    臭得像烂了肠肚的干屎撅。

    摇红真吓坏了:她实在没法想像自己家里。院子里怎么会来了那么多“只”怪兽。

    她现在开始明白为什么最近每到深夜都会听到今人毛管竖起的惨嚎与哀号了。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死在怪兽手上更断断不曾想过居然会死在家里的怪兽爪牙中!

    她给揪往之际就算没给吞噬也快吓死了“幸好”那时那邪气青年“又”出现了。

    他一挥手出古怪的撮啸那些“野兽”就“退”了下去。

    尽管在走的时候一面撒手一面捶胸一面怪嘶一面目露凶光但还是一只一只的退下去了。

    “我说的对不对?”袭邪在深夜的花丛里语调平静得像在评点一幅陈年山水画“你遇上我是幸运了。”

    摇红仍未在惊恐中复元。

    “要是我迟来一步”袭邪的语音一点恶意也没有但他每一句话都似不怀好意还邪气得令人毛骨悚然:“你就会给这班野兽吞噬。撕裂了——它们在杀人饮血之前最喜欢先泄它们的兽欲。”

    然后他像家长问犯了错的小孩一般:“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得到允许我是个好商量的人。你为什么要走?”

    摇红只是哭泣。

    她知道在这时候流泪是示弱的行为但她因为太惊惧和太无助忍不住要饮泣。

    “是觉得闷吧?”袭邪居然替她猜估“好我把丫鬟小红找来陪你。”

    摇红似又有了一线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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