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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一 第十四章

宋末商贾作者:海红鲸 2020-01-11 01:29
    因为看清厅里的七个人在亲卫的监视下神情淡定,不像是怀有什么歹意的模样,林强云这才觉得稍稍放心,让亲卫们将自己送到厅上去与这些人见面。

    二十多个蒙纱灯笼把大厅照得明晃晃,双手都不方便的林强云向客人们点头致意,嘴里说:“林某人身受重伤无法行礼,众位乡亲还请原害则个……”

    三位坐着的客人连忙起身,连声说:“不敢,不敢。”

    林强云听清他们的发声不似长汀、莲城的口音,倒是带着较浓的江西老表味,微抬右手示意客人们坐下说话,问道:“还未请教几位贵客尊姓大名,仙乡何处,是于何时到闽赣一带落籍的。”

    只听中年武士“呵呵”一笑,从怀里取出一个信封托在手上亮声说:“我等姓名来历稍后再行奉告,请林东主先看看故人的书信再说如何。”

    林强云拆开厚厚的大信封,取出四五张写满字的纸一看落款,原来是在瑞金城外有过一面之缘的陈三枪所写。信中先是问候,为林强云数年间将生意做到广南、两浙数路地面表示祝贺外,就是诉说了一大通细民百姓们活不下去而要造反的原因及赣南近况。最后,请林强云这位出身铁匠,发财后也不忘本源曾救活了数千妇孺,还帮助过头陀军的商行东主,善名义举传遍江西、福建两路的“飞川大侠”,看在两人有过互相尊重的友好约定、看在赣南数十万农民军也曾是百姓细民份上,于此紧要关头义伸援手,售给部分刀枪、弓箭,并派几位能制造攻城器械的匠师为助。

    “这么说,你们已经占据了龙南松粹山立为老营。又两次斩杀了朝庭派来招安的官员,现时正准备进取整个赣州作为争夺天下的根本?”林强云看完了信后,没问来人地姓名,而是以信中所言之事。

    结合自己得到的情报,直接提出自己对赣南农民军的责问:“陈三枪在信中说,会昌、信丰、安远及龙南四县虽被农民军夺占,你们只将大宋原有的贪官污吏、豪门、兼并之家及富户全数诛杀。在破坏了治理地方地官府后,并未在当地委官治政,只是由贵军领兵之将据地自尊。而且,据在下所知,贵军每攻占一地。就放任军中的兵卒烧杀抢掠,连一般民户、稍有衣食取暖裹腹的贫苦百姓也不放过。对于不肯投入贵军的文人士子,更是极尽凌辱虐杀之能事……”

    中年武士对林强云隐含指责的话无动于衷。心中却在暗自哂笑:“这个商贾毕竟年轻。可也好不晓事,这一点点抢掠杀戮也拿出来说嘴胡乱指责。亏得此人还是道门的‘上人’,难道他连乱世之中,人命本就贱如草芥的道理都不懂么。这个世道,谁强谁就能主宰别人的生死命运,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地。”

    倒是两位文士到底是读过书的人,听出了林强云话语中的强烈不满之意,生恐一言不合之下坏了自己此行地目地。连忙拱手申辩道:“林东主。我们也知赣南各军中**掳掠、杀害无辜的事着实是做了不少。但值此民不聊生灾祸迭起的乱世,法度不全并非赣南一地所有的现象,而我军中之人良莠不齐。当然是难免有些少不法之徒做出趁火打劫、行那作奸犯科残民害人之事。万事草创之初,发生此类令人遗憾之惨剧,却也是无法避免。林东主且放心,我们回去后,本军将本着为百姓细民谋取活命之道的宗旨,定会严加整饬部伍,以期不再发生此类事故。还望林东主能够予以谅解。”

    对于林强云的话,两位文士心中深有同感,也曾向农民军的将领们提出过必须改变,可惜两人说的话有人听却是没人做,没有丝毫效果。他们心知肚明,别看此时赣南地农民军攻城掠地横扫数县声势惊人,若是再这样抢掠杀戮下去,肯定是离覆灭的命运不远了。现时这样的暴烈杀戮行动,动不动就抄家灭门地残酷无情,在他们两人看来,甚至比过去官府贪赃枉法,利用手中的执法权帮着豪门、财主以温吞水的方式,慢慢盘录细民百姓的软刀子更令人难以接受。

    似赣南农民军这种说得好听点是“劫富济贫”,说得难听些则是土匪强盗的无耻行为,一贯以来为所有造反者认作是理所当然的做法,实际上已经在农民军所占据的地盘上引起了当地百姓的极大恶感,导致一些人为自身的身家性命奋起进行极其猛烈的抵抗。不少原本同情农民军的寻常百姓、小地主、地方家族,已经认识到农民军的土匪流寇性质,开始组织私兵据守堡砦自保,拒绝向农民军提供过去因为想要求得一时之安而有求必应的军需物资。

    林强云转过了一个话题,直视中年武士和两位文人说:“你们所据的赣南四县,若是在下所记不错的话,其地总人户只有三万余,包括逃匿户一起,最多也不过五万户上下,估计丁口总数怎么也不会超过三十万。再加广南东路的兴宁、长乐两县,总丁口充其量也就六十万上下。而如今,你们聚集于赣州等四城之下的人马,按陈三枪信中所说,就多达三十余万,占了总人口数量的一半以上……那么,赣南、广南这数县的人丁除了参与造反、跟随你们攻城掠地打仗的人外,基本上是没什么人在田地里耕种了。”

    看到坐着的三个人都点头承认,林强云不由得再提出问题:“如此说来,这几年从官府仓库,兼并之家及富民手里夺得的粮食银钱,你们并无其他钱粮的来路了?恕在下愚昧,我想请问一下,你们难道没想到过,光凭这样四处抢掠只是解决一时之需,一年半载的时间或许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但长此以往能保得住始终都能抢掠到数十万大军所需么?”

    中年武士“嘿”的一声闷哼,自信地说:“林东主不用为我们担心。本教……本军士卒全是客户、佃奴之类受惯了苦的人,只消很少的食物,甚至吞糠咽菜便能与官兵力战。”

    “本教?他们是摩尼教地人。难怪这些人的衣服不论什么样式都是素白的原色。这样说来,他们根本就没打算从事生产。只是属于一些没饭吃活不下去而造反的农民,纯粹是只顾眼前一时之快,不管将来生死地流寇。什么起义的农民军,根本就是难成大事的一群乌合之众。”摩尼教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两浙、两江、两广和福建诸路,主、客人户中都有他们的无数信徒,自己也曾在瑞金城外的五通庙与其结下毁坛擒妖的仇隙,虽是对这些毫无目的造反地农民并不看好。但看在陈三枪这人还算不错的份上,林强云决定对这些人提醒一二。

    整理了一下说辞,林强云正容说:“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啊。若是所占地面内的官仓、兼并之家、富户地钱粮都用完食尽。而朝庭又勾抽大批官兵前来征剿。忙于抵抗无法再对外扩张占地地时候,你们又如何解决大军所需的钱粮呢?”

    中年武士面现不悦之色,语气透着不耐烦:“本……已经说过了,林东主不用为我们担心,这也不是你这……商贾所能管得了的。赣南现时还有大批银钱、粮食,尽够我三十万大军三月之用。再有三个月的时间,本……就不信还会攻不下赣州等四城。一旦……呵呵,此际正是攻夺赣州等四城的大好良机。哪里容得麾下军兵回去田里耕作,坏了我……我军的大事。林东主,闲话休提。我们还是讲说一下陈三枪信中所提的事情吧。”

    “你们连听听林某人的话也这么不耐烦,想早点被官兵剿灭也不必这样急吗。嘿嘿,‘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呐。”信中所提地事,不就是想要购买刀枪、弓箭么。这些造反的流寇来找自己购买兵器,传出去双木商行就无法在大宋立足了,弄不好还会招致毁家杀身之祸。林强云心里既惊且惧,决定先问清这几个人的身份再说,呲着牙抬起右手拍了拍脑袋道:“哎哟,看我这记性,倒是忘了请教三位贵姓大名。嘶,身上有伤可真是不好受,动一动就痛得紧……哦,这位壮士是……”

    最下首地文士起身拱手施礼:“好教林东主得知,这位乃大光明教法王张摩尼,人称‘张摩王’者是也,现时这本军左帅。这位为本教摩王麾下左军师许,在下摩王麾下右军师巩。我等此来除代本军右帅陈三枪带信之外,实是要以金珠财宝向东主购取双木作坊所产的刀枪弓箭等兵器,还想以重金募请贵属作坊中的高手匠师,赴赣南为本军制作一些器具,万请林东主予以成全。”

    “这些果然是食菜事魔中人,难得他们也有恁般好的肚量,没与我计较在瑞金五通庙破去妖道装神理鬼的伎俩,坏了他们骗人钱财的好事。罢了,这些人不可多加理会,也不能得罪他们即时翻脸。且弄些少鞑子处缴获的弓箭应付一下,将其打发走再说。”林强云心里有了定计,他要好好地利用一下摩尼教,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当下对那位张魔王笑了笑,静下心来缓缓说道:“魔王,两位军师,有道是‘水火无情,刀枪无眼’,又道是‘天灾**,战乱为最’,更令人心痛的实乃一首词中所述:‘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啊。这样吧,我们双木作坊中的工匠本就极少,就是再多钱也无法匀出一个给你们的。刀枪这类兵器呢,我们只有少数高手匠师方能打造,收了别人定头钱的刀枪已经排到两年之后取货了,实在是无能为力。所以,我只能暗中为贵军提供少量弓箭……”

    “什么,你只肯卖给我们一点点弓箭?这也……”张魔王一听这话就跳了起来,脸红脖子粗的叫嚷。

    四名亲卫忽地一下拦在林强云榻前,四把手铳击锤大张指向张魔王。另内名亲卫则将软榻向后推开,护住林强云退出十多步方止。

    两位军师一把抱住张魔王,急叫道:“魔王,冷静些。林东主,叫住你的人不要动手。我们实无歹意,有话好商量。”

    张魔王才跳起来欲待发飓,他们就发现四周有不下十四、五具已经张好弦的手弩对准了自己,数十点闪闪发光的锋利矢尖。鬼眼也似的盯着几个人地身体。张魔王自忖,就算是自认武功高强,只怕也无能从数丈这么近的距离开安然脱身,他当然不敢轻举妄动。

    林强云轻轻摇手:“魔王稍安勿躁,请听在下把话说完。”

    张魔王道:“你说,你说。”

    林强云:“嘿嘿,我所说提供给你们部分弓箭,除了要收取本钱之外。还要依我两个条件才行。”

    在张魔王等人听来,林强云发出的笑声有着太多的不怀好意,只是他们在求人之时。也只好先听听部分弓箭是多少。对方提出什么条件再论其他。巩军师拱手道:“请林东主直言。”

    林强云:“先付三千婚钱做定头。另外,包括运费在内,你们还必须准备好一万婚铜钱,我可以垫出本钱为贵军代购五百张北方来地强劲蒙古短弓、配上三万支羽箭。”

    “一万三千婚钱能买五百张弓和三万支羽箭?”几个人都没想到林强云所说的“少量”竟然是五百张弓、配三万支箭这么大的数量。而他们过去在向各地厢军偷偷购买弓箭时,花费十五万贯,折合二万四千七百多婚钱,才只买到两百张旧弓和一万多支箭矢。没想到林强云开出的数量和价钱都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多和便宜。在刀枪弓箭奇缺的赣南农民军来说,五百张弓、三万支箭。其实是相当多的远攻兵器了,远比他们想要得到二百张弓、一万支箭的数量多了一倍不止,这如何不叫他们喜出望外。

    惊愕中。只听林强云话语再传入耳中:“在此我要说明一点,蒙古鞑子制作地弓箭虽说粗糙,且都是白坯没有上过漆,远不如我大宋官府‘弓箭作’所制的弓箭精致漂亮。但它们的质量却是完全没有问题,只要弓手拉得开就保证很好使用。稍时在下令人取样品让你们看过,先试射一下,觉得可用就要下定了。你们可以在收货时先对弓箭比照样品进行查验,认为无误后再将其收下。若是愿意购买这样地弓箭,我们会在一个月内将其送到贵军指定地交货地点,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两不相亏。如何?”

    张魔王可没想过“强劲蒙古短弓”与大宋官兵所用的精制弓有什么不同,也没多想不曾上过漆的蒙古弓,是否适合在江南潮湿的天气里长期使用。只是兴奋的双掌一拍,喝声:“好,弓箭的数量够多,这个价钱也便宜,林东主做生意确实是公道,我们就这样定了。请说你要何等条件,方肯为我军购得弓箭。”

    林强云:“我的条件是:其一,这批弓箭卖是卖给你们了,但却在任何时候都不得向外透露是由双木商行售出,只能说你们是从蒙古人的手中购得。其二,林某人与蒙古鞑子有仇,即将悬赏收购鞑酋地人头。此后但凡有任何大光明教对蒙古鞑子不利的消息传言江湖,你们可以不作表态,但却万万不可出言否认。若是依了我这两个条件,又能信守承诺的话,以后我还可以为贵军提供弓箭。如何?”

    张魔王把眼光看向下首地两人,两位军师不约而同地向他点头,张魔王喝道:“就依了东主所约,我们这样说定了。”

    林强云微微点头,轻声吩咐榻边的亲卫几句,让他去取从鞑子手中缴获的蒙古弓箭。

    蒙古的角弓确实如林强云所说,只是以木片、牛角、筋腱做成的白坯弓,外表很是粗糙。

    张魔王拿起送来已经上好弦的弓,随手一拉,仅开了一半左右。不由得“咦”了一声,反复对手中的弓打量起来。随后,张魔王取了一支白杆箭,走到大厅正中搭箭拉弓向外射去,他的身体也在箭离弦的同时向厅外飞掠。

    片刻,张魔王大踏步走入厅中,左手挥着弓右手抡箭嘴里叫道:“好弓,时(屎)箭,杀人的利器。林东主,就是这种弓箭,我们要了。两个条件也依东主所言。我们照办就是。至于收货的地点么,本王看就定在广南东路潮州曾山附近海湾边的卢村寨。那地方有我大光明教的一个分坛,我会派小儿在那里相候。只不过,那一带海上有不少水贼打劫。须得小心些方能确保平安,林东主以为可否?”

    林强云笑道:“没问题,海上地些少盗贼还难不倒双木镖局的水战队。这样吧,我们先小人后君子,收到你们的定头钱后的一个月,我们准定将弓箭送到。”

    张魔王坐到椅子上,向后一招手,接过一人递来地一叠纸钞。微笑道:“林东主,泉州金行换来的那个叫什么‘齐鲁纸钞,的会子作为定头钱可以吧。”

    林强云:“当然可以,若是全部用齐鲁纸钞支付这笔货款。要下饶你们五百贯钱。只收一万二千五百贯齐鲁纸钞好了。”

    “如此,这里三千贯齐鲁纸钞,请林东主查收。”张魔王向一名亲卫招手,将纸钞递过。

    林强云看亲卫点算无误,笑吟吟地说:“好了,下月——也就是五月二十五日,我们镖局的人会将货物押送到潮州卢村寨,你们准备派人带铜钱或是齐鲁纸钞去接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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