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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一 第二十七章(2/2)

宋末商贾作者:海红鲸 2020-01-11 01:29
加真不刺随行保护的从人,四个蒙古、女真族孛斡勒俱裸身而起,挤在门边朝外观看。大热天的,此时正是稍凉爽好睡,又见没什么好看的东西,四个人小声嘟囔骂了几句,又自回床上去睡了。

    喃加真不刺心烦意乱的还不愿歇息,忽都哥那也只好陪着主子在屋内干坐。

    应该是到了丑时前后,意欲去床上躺着的喃加真不刺和忽都哥那刚离开窗前,忽听得院内有人越墙而入,来人到了窗下用蒙古话轻轻叫了一声:“喃加真不刺公主。”

    喃加真不刺下意识地应道:“有什么事要禀报。”话声出口,她才意识到来人的口音不对,立时喝问:“咦!你是什么人,怎知道本公主在此?”

    那人粗声道:“某家多轮法王,呵呵,公主难道忘了我们曾一同参过欢喜禅么。至于本法王会知道公主在此么,那是某家的弟子探知的。”

    喃加真不刺听到“欢喜禅”三个字,身子禁不住一抖,虽然心里恨极,但口气还是软了下来,没好气地问道:“翁巴干布,你来找本公主有什么事?”

    多轮法王笑道:“嘿,此人仍大汗和各位王爷所要的南朝匠师,烦请公主将其速速送回王爷帐下。”

    喃加真不刺冲到窗前,果然有三个各抓了一人在手地喇嘛,其中一位胖大和尚右手提了个人站在数尺外。她想起曾被这妖僧一伙的喇嘛灌了软骨药,而后又连续几天让百余人奸宿,害得自己一个多月都不能回复的往事,不由怒视外头的多轮法王,满脸不悦地一口拒绝:“不成,本公主的事还没办成呢。不能就这样回去,你还是自己派人送回大汗帐前好了。”大约觉得语气有些生硬,喃加真不刺又和声说:“对了,大汗和我父王及四王爷他们现时都在河东路,你们只要过了大河便可征调大军护送了。”

    多轮法王:“公主要办的事,不过是想到这南朝游玩,此后还有地是机会让你玩个够。现时先将这个匠师送回去才是正事。至于本法王,此刻另有要事待办,为……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醒过来……好小子……是诛……啊……”

    多轮法王一声怒喝地同时。但闻“砰!”的一声大响。

    喃加真不刺定睛看去,多轮法王手忙脚乱地往那南人匠师头上连点数指。法王自己也似乎受了伤,有些站立不稳,僧袍上好像还破了个洞,并且有湿渍渐渐透出。心下既是欢喜又有些不甘,暗中叫好:“这个南人匠师倒是个好汉子,不知他弄了什么兵器能让这妖僧受了伤。只是法王妖僧伤势显得不重。看来一时半会还死不掉。可惜呀,真是太可惜了!”嘴上却是笑嘻嘻地问道:“哎哟,刚才是什么响声,听起来来好像很吓人地样子,法王仙人你没事吧?”

    此刻喃加真不刺的从人听到响动又再次起来,他们手提弯刀一副准备厮杀的模样,到了门口见是多轮法王,俱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神情弛缓下来后只在一旁默默观看。

    多轮法王见喃加真不刺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心知这女子还在为欢喜禅一事愤恨自己。

    他一张脸涨得红红的,深吸一口气极力装得若无其事,扳着脸道:“多承公主有心,某家武功高强,这不会半点内功的南人还伤不到本法王。”

    喃加真不刺似笑非笑的道:“是么?不知法王有何要事待办。可是能让本公主与闻?”

    “嘿嘿,本法王的要事么,那便是须得去将让盗匪劫去的针夷铜人夺回。怎么样,公主还有何话好说。”见喃加真不刺嘴唇微张,还待再与自己聒噪,多轮法王松手将提住的人往地上一丢。从怀中掏出一片黄灿灿地物事。朝喃加真不刺一晃又放入怀里,沉声道:“大汗调军金牌在此。喃加真不刺听令。”

    “大汗竟然将金牌给了你?看来……”喃加真不刺一怔间立时收起笑容,右手按在左胸上躬身正色应道:“喃加真不刺在,恭领大汗金牌令,请令使吩咐。”

    “大汗金令,着喃加真不刺公主将此人即速押过大河北岸,并可随路征调所遇的本军任一路提控护送至汗马功劳帐所在的大营。”多轮法王在此要紧的时刻也不敢大意,强自忍住伤痛,极为认真的向喃加真不刺仔细交待:“公主,这位匠师是个极为要紧的人,在南朝是个大大有名的人物,其人会制作各种上好的兵刃器具,比那些回回厉害多了,实是于我伊克蒙高勒兀鲁思(大蒙古国)有天大用处的大匠师。此番押送这人回去,你们一行务必要小心在意,依老衲之见,你们最好隐秘行踪悄悄北行,再将其改头换面让人不能认出他的真面目以保万全。”

    “谨遵令合法谕。”

    …………………………

    且不说,林强云在常州莫名其妙的失踪,让双木商行的所有人都乱做一团,陈君华、沈念宗和谢三菊等人接报后从京东路飞舟赶往临安,以至于京东两路很多紧要的事情都基本上停顿下来。甚至连斡陈那颜于六月下率十几万大军,分数路从河北东路突入清州、沧州、景州,只用了一个半月的时间,就一路势如破竹地占了大名府路全境,也没能及时予以有力的抗击。这便让蒙古东路南征军乘船顺御河而下,不费吹灰之力就顺顺当当地到达了南京路,在曹州的东明、定陶,归德府地楚丘边缘一线从容征粮、集结。

    更休提蒙古东路南征军在年轻统帅斡陈那颜的率领下,于南京路曹州、归德府打谷草整军备战,欲待寻机取归德、睢州,再西攻汴京,准备一举夺下金国的花花江山。

    六月十二日巳时末午时初,淮南西路无为军的巢县,巢湖出大江濡须水口南岸的焦湖村。一辆本村地驴车从村北的小码头慢悠悠地返回村里。从小码头到村子约四里左右,一条两丈宽的大马路笔直地从码头穿村而过,出村后通往湖边的几个大村庄。

    晴了多日的天又开始转阴,赶着汹涌奔驰云朵地东南风越刮越劲,吹得巢湖翻起了阵阵波浪。这样地风势虽然还不至于吹翻朗手驾驶的渔船,却也不是渔夫们能长久与其相抗地,因此湖面上已经没见多少船只了。

    赶车人头上戴了一顶草编的露髻遮阳帽,靠在车拦上低垂着头呼呼大睡。拉车的健驴没人催促,很安闲地慢慢走着。没有一点同情心地完全不顾及坐在车上那位年轻女客地慌急心情,任凭那女人一直大声吵吵说要走快点。别要耽误了自己带来的人医治疾病,它只是不慌不忙地“踢踏踢踏”迈着方步慢慢前行。

    太阳时隐时现。天气依然热得人大汗淋漓。可能是劳作地农人、渔夫们回家进食,又或许是时近中午需要歇晌,村东头除了一条黑狗躲在树阴下张大嘴巴呼呼的喘气外,只有十几个光屁股的小娃娃在玩耍。自得其乐的孩子们中,那些大点的手持竹木小棍细棒,在田埂上树丛间呼啸奔走。应该是玩兵与贼的游戏。还有几个年纪更小地,则滚得像泥猴般,聚在路边的排水沟旁耍弄泥巴。

    进了村子后,驴车没有立即停下来,沿着空无一人的大道走,直到快要走出村去了,那驴子才晃晃荡荡地行到一座房屋门口止住脚步,然后就“哦昂哦昂”的抬头叫了两声。这时候,赶车的老汉方懒洋洋地坐直身体,不慌不忙地伸了懒腰。回头看了一眼刚刚停下嘴的年轻女人,大声嚷嚷道:“啊,这就到了么,我老人家好像才刚刚睡了一下子呐。”

    赶车老汉动作利索地跳下车,走到那房屋的大门前冲里头高叫:“王先生。王郎中,快些出来。”

    门内有个小孩的声音回应:“来了,来了,这么热的当昼(中午),也不让人消停歇会子。”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十三四岁、梳着两根朝天辫的小孩探出头来,见到赶车老汉,一脸不悦地没好气问道:“阿哟,我道是谁人如此不知趣。原来是驴老头。师父不在,去巢县城内请匠师替我打造银针了,有什么事同小地讲便是。”没待驴老头开口,那小孩儿又噼里啪啦吐出一串话声:“等等,驴老头,小子先同你讲哦,我家现时可是没一粒米,酒缸底也能晒谷了,就是复水酒都没得一滴。你若是要来讨米煮食、讨酒解馋的话,那就不用说出来了。你若是非要讲的话,回应只有四个字:‘没得商量’。喂,驴老头,你听清楚了没,若是听清楚了那就这样了,你回去罢。唉,困死我了,还是回去睡一觉先。”

    小孩儿叽里呱啦没停歇的话,不但驴车上的年轻女子听得目瞪口呆,就是驴老头也连连张嘴没说出一个字来。此刻见那小孩儿准备关门,驴老头一把将门推住,叫道:“且慢,我告诉你针童,我老人家不是来向你师父讨米,也不是来混酒吃,而是为你师父带来了两位……哦,不对,是一位病人。怎么样,如今你这小东西还有什么话说?!嘿嘿,这下你们家有银钱收入了,再不须天天来向我老人家借米煮粥喽。”

    针童抬头望了一眼驴车上地女人,不高兴的说:“这女人身上无汗,脸红唇白,只是水土不服有些发痧,只要用铜钱在背上刮刮就会好。恁般的小病也来寻我师父,她敢情是嫌钱多了用不完么。叫她回去自个刮刮痧就是。别来这里打扰……”

    驴老头连忙叫道:“不是她,不是她。车上还另外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病人呢,那个才是前来向你师父求治的。”

    针童道:“那好,你们将那人抬进来吧。”

    驴老头一边和女子一起将病人从车上搬入屋子,一面向针童笑道:“你师父去打制银针?这么说,你这小子将他的本事学到一点,可以为人看病了。恭喜,恭喜!”

    车上的病人用一块大布单包得严严实实,露出来的头发被割得只剩下了很短的一点,表面上看来像个和尚。

    针童取出一张草席铺于厅中。让驴老头和女人把病人放到地席上。

    “能不能快些为我的人医治啊,他已经昏睡四、五天了。”像是病人家眷的女子将人抬进来后,又去车上提了两个包袱进来,见针童还是站在那儿没什么动静,不由得向针童提出要求。

    驴老头也在一旁帮着说话道:“是啊,是啊,针童你就给这位病人先看看吧。”又向年轻女人道:“这位小娘子,你看,人我已经给送到王针神家了,那个……小老儿的车脚钱是不是……嘿嘿。讲好三十文铜钱的,不算多吧。你就爽快些给了罢。”

    “不成。”小娘子一副认死理的样子,看来没有那么好说话:“时才我们在码头上说好了的,须得送到针神家中,让他为我的人治病了,才能将钱给你。”

    “这……这……”驴老头拿不到钱,心下也急了。将针童拉过来推到地席的病人旁边,连声催促道:“哎呀,我的小祖宗,你师父不在,难道你就不能诊治么。快快快,快诊病,若是不大要紧的小病,你自个动手为他下针就是。快些动手,老儿我好拿到钱沽酒去也。”

    针童心下倒是跃跃欲试,但他又有些迟疑。

    不由得将眼睛看向那女子。

    “你若能诊治,自顾动手不妨。不过,别把人给我治死便是。”

    针童还在迟疑,驴老头急道:“小针童,已经跟师父习艺五年。还没学会如何认穴下针么。这就太也那个什么了!”

    针童再看了女子一眼,似是问别人,又似是自问自答的小声说道:“可以么?!我想应该是可以一试。”

    说完,针童便捋手扎脚的欲上前着手查看。

    将包着的布帛掀开,驴老头见昏迷的病人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汉子,这青年呼吸急促。人也长得甚是丑陋。此人方方的脸形青一块黄一块。还因病而显得稍长,口眼歪斜嘴角有涎流下。

    针童不由得脱口欢声叫道:“原来是中风,这倒容易。”站起身匆匆入内,一会功夫便又出来,手上拿了一个红布包。

    布包打开时,女子所见包内是**枚长短不一的光闪闪银针。

    针童在病人的头脸上小心翼翼地比划了一会,慢慢的扎下数枚银针。期间,他低头想一会儿,就将针深扎一点。停了停又想一会儿,却将针提出一些,然后自语:“‘轻滑慢而未来’,此乃真气未到之象……唔,来了,来了,‘沉涩紧而已至’。哈,果然如此!”针童长铭笑嘻嘻的用拇食二指把银针来回搓动。

    半晌后,不知是看的人心理作用还是确实有效,病人的口眼再不似刚才般歪斜得那么难看了。

    针童将银针留在病人的脸上,脱下他的衣服又发现这人虽相当壮实却是很瘦,而且身上明显有伤未愈。针童在病人的身上查看、各处吸嗅了好一会,这才拉起此人满是老茧的右手,似模似样的以三指轻按到寸关尺,闭上眼。

    许久之后,针童突然喃喃自语:“怪事了,怎么会这样?”

    驴老头和女子同声问道:“怎么了?”

    那女子瞪了驴老头一眼,再出声问:“看得出来是何病症,你们能治好么?”

    针童道:“放心,这又不是多么难的病症,有什么不能治的。只要他一时半会的不死,最多我师父回来后让他才人家出手便是。”

    天色像是夜晚般越发地暗了,屋外的风声也越来越响,现时的云层想必已经浓厚得很,风也吹得比来时大上了许多。

    院里“啪”的一声响,吓了一跳的驴老头探首往外一看,拍拍心口安慰自己道:“原来是一块瓦摔破了,这风可吹得厉害啊。”

    驴老头缩加头呵呵一笑,对针章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又将手伸到女子面前,笑道:“嗳,小娘子,这下要把银钱给老儿了吧。三十文足,可不能少了让我老人家吃亏啊。”

    女子转过头看了驴老头一眼,又仔细看看病人的脸,大约发现病人的脸已经恢复了很多,这慢吞吞从腰间荷包里拿出钱来,解开串钱索,一文一文地放到驴老头伸得长长的手,嘴里却在念:“一、二、三、四……”

    驴老头被女子数得心痒难耐,也跟着“八、九、十、十一……”的叫。

    没成想那针童已经起了病人脸上的银针,此刻正捏着一根针在病人头顶比划,被两人念得烦躁,停下手尖声喝叫:“别念了,吵死人,现在需要对其颅部下针,若是害我认错穴时,要你们两个赔他的命。”

    两人不敢再出声吵着针童,默默地数足了三十文铜钱后,回转头去看时,却见针童颤抖着呆坐在地上。

    驴老头大奇,不由得走近前去,仔细听时才发现针童在自言自语:“……凡欲疗风,必选‘神庭’,此穴在鼻直,入发际五分……唉,针不针呢?”

    针童抬眼看了女子一下,似是下定了决心,抖着左手分开病人的短头发,右手银针点在其头颅上,深吸了一口气,将针往下刺入。

    在针童下针的同时,院子里屋瓦上传来疏落的“噼啪”声,女子小声道:“这雨总算下来了。”

    突然,一道强烈的白光闪现,好一会之后,“啪啦”一声惊天的炸雷在屋外不远处响起。

    被这声惊雷吓着的针童,捏住银针的手一抖,不自觉的往下用力又朝是一提,把银针拔了出来。

    那躺在地席上一直毫无动静的病人,也似是被雷声惊醒,猛地掀开身上的布帛,“哎哟”大叫一声,只穿了一条短裤就这样光着身子赤着脚跳起,头也不回地望门外冲去。

    听着外面如疯似狂“杀!一体射杀,不管是什么……”的叫嚷声渐去渐远,一老一少和那个年轻女子被吓着了,只是目瞪口呆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不发一言,一动不动地傻呆呆站在厅内。三个人心里都在想:“那人病了多日,看得出已经瘦得露出骨头了,没想到还跑得那么快,叫得如此大声……”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披着蓑衣戴了竹笠的人走了进来,他一面用手指刮下脸上的雨水,一边跺脚意图弄掉鞋上的烂泥,嘴里却说道:“可惜,真是可惜了那么一个年轻和尚,好好一个后生就这样投入湖中寻死,真真是太可惜了。”

    《宋末商贾》第一部完。

    (全情人阁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