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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泪痕·春雨

怒剑狂花作者:古龙 2020-01-11 07:59
    一

    藏花回到醉柳阁已是黄昏时候了。

    黄昏正是人们心情最愉快最轻松的时刻。

    一天的忙碌到了这个时候该回家的已回家该休息的也早已休息了。

    三五个好友聚集一起享受着落日的余晖喝杯飘着淡淡清香的“春茶”老友们互相标榜着自己的一天乐事。

    做妻子的也早已在厨房里忙碌起来准备一顿美味可口丈夫们喜欢吃的晚餐有时还甚至在桌上摆着一瓶丈夫喜欢喝的老酒。

    小孩们老早就洗过澡换上干净的衣裳坐在餐桌前等着一饱小肚。

    黄昏自恒古以来就是人类精神松懈的最佳时刻当然也是宵小们活动的开始。

    醉柳阁里的姑娘们个个早已抹妆换上新衣裳脸颊堆上那早已习惯麻痹的职业笑容准备迎接着今夜的开始。

    醉柳阁的花阁主花漫雪今天更是一反常态的出现在门口雪白晶莹亮丽的脸上挂着一付老娘的面孔。

    醉柳阁里的姑娘们一看到花阁主亲自站在门口脸上又是那种表情就知道有人要倒霉了。

    这个要倒霉的人一定是藏花。

    二

    春、初春、春风料峭。

    料峭的春风穿街而过听起来就像是刚从仇人咽喉间划过的刀风。

    就在风吹过藏花就看见了那挂着老娘面孔的花漫雪。

    想溜已来不及了藏花刚刚转过身就听见那独特的声音低沉却柔柔的声音。

    “藏花”。

    说话的人不是站在门口的花漫雪而是刚刚从外回来的花语人。

    那美丽的令人心醉的花语人。

    藏花一回头就看见她那长长迎风荡漾的秀和那一双宛如深山里神秘湖潭般的眸子。

    “藏花你刚回来?”

    她的声音也跟她的人一样听起来令人实在无法不醉。

    “天色已晚了再不回来晚上就得在林中过夜。”藏花有气无力的说。

    花语人瞄了门口一眼:“你难道没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吗?”

    “看见。”藏花说:“她这种人你想不看见都不行。”这倒是实话像花漫雪这种四十出头年纪的女人还能保持那样的身材、皮肤已经是少之又少了脸蛋更是没话讲。

    尤其是她的风度不要说是男人女人看了一眼后都会很妒忌。

    藏花也瞄了门口一眼。

    “反正都一样。”藏花苦笑:“躲过这一关还有那一关。”

    “你顺着她一点不就没事了吗?”

    “一样。”藏花说:“她怎么看我都不会顺眼的从小就这样。”

    藏花凝注着花语人接着又开口:“同样是她领养的女儿为什么我们的待遇就不同呢?”

    关于这一点花语人也是无可奈何花漫雪要这么做谁也无法改变她的。

    所以花语人就从别的方面来补偿藏花的不平等待遇有好东西吃花语人一定偷偷留一份给藏花。

    每当有人带来京城里“宝粉堂”的花粉时花语人一定会放一份在藏花的房内。

    对于这些事情藏花心里都有数可是她从来都不会说声谢谢或是感激的话。

    这种表面功夫的事她做不出来。

    她觉得感激是心里的事又何必假惺惺的说些肉麻的话来当有趣呢?

    “语人今天南郡王府里出了点事花魁凤彩的事只好等到明天了。”

    这是花漫雪对花语人说的话慈祥和蔼可亲声音里充满了关爱。

    “你早点休息明天还得忙。”

    “是。”

    花语人走过站在门口的花漫雪后回了个头看了藏花一眼有点无奈的走进去。

    春天仿佛跟着花语人的脚步而离开留给藏花的是残酷冰冷凄凉的寒冬。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花漫雪的脸就宛如严冬里第一次下的雪既冻又凄厉。

    藏花知道回不回答话后果都是一样的果然暴风雨很快的就来了。

    “五年一次的艳花大祭语人好不容易争了个花魁今天是她进府领‘凤彩’的好日子一早就找不到你的人。”花漫雪说:“你难道忘了今天语人的花轿需要马僮吗?你难道忘了自己应该做的事吗?”

    花漫雪的声音也宛如暴雨般的袭进藏花的耳朵里。

    “同样是女人你看看语人人不但长得漂亮又端庄又听话你呢?”花漫雪说:“脸蛋不但平淡无奇人又跟个野孩子似的成天只会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唉!这么说我也是个不三不四的人?”

    白天羽笑着出现在藏花后面。

    看见白天羽花漫雪的脸上突然又出现了那种职业性的独特笑容。

    “白公子。”花漫雪说:“白公子怎么可能是不三不四的人。”

    “你不是说和藏花姑娘混在一起的人都是不三不四的人吗?”白天羽笑着说:“藏花姑娘今天一大早就和我混在一起了。”

    他笑着又说:“我对济南城不太熟所以一大早就拉着藏花姑娘带我四处逛逛没想到会成了不三不四的人。”

    “原来白公子一大早是出去逛逛我还以为白公子嫌我们这里招待不周?”

    “我怎敢?”白天羽淡淡的说。

    花漫雪说:“白公子下次若还要四处走走请通知我一声好让我为你准备一位可人儿为你带路。”

    “一定。”白天羽淡淡的说:“今天藏花姑娘很辛苦我想好好的请她不知花阁主是否会将在下当成不三不四的人?”

    “白公子您说笑了。”

    酒席就开在白天羽最喜欢的那间“荻花轩”。

    荻花轩里插满了开着白色小花的白荻花现在正是荻花盛开期屋内充满了那淡淡的清香的荻花味。

    藏花就坐在荻花间就坐在白天羽的对面。茶是上品的酒更是“醉柳阁”独特秘方制成的“花汁酒”未入口已闻到那股扑鼻的酒香味。

    夜刚人夜。

    晚风轻敲门窗屋外的柳叶柔柔的荡漾。

    藏花只喝了半杯酒她不敢一口乾掉整杯酒。

    “花汁酒”的劲道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因为整个的制造过程几乎都是由她一手包办的。

    从种花、养花、摘花、压汁蒸到装罐埋入土里都是她在做。

    普通人一杯大概就可以醉个二天这种酒藏花怎敢一口一杯。

    她放下酒杯用一种很奇怪的眼光看着白天羽而且一看就是好久。

    起先白天羽还潇洒依旧的喝着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就觉得很不自在了。

    ——任何男人都受不了藏花这样的眼光。

    “你在看什么?”白天羽笑得很勉强。

    “看你。”

    “看我?”他问:“我什么有毛病?”

    “不知道。”她说:“就因为不知道我才要看看你到底是什么地方有毛病?”

    “你是我的恩人。”藏花笑了。

    “既然我是你的恩人为什么还是那样说我?”

    “三岁小孩都看得出下午你在说谎。”藏花说:“你为什么要帮我呢?”

    白天羽笑了他笑的样子就仿佛窗外的柳枝。

    “你说呢?”

    “我不是爱幻想的人我不会想到可能是你爱上了我。”藏花说:“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也不为什么只是看不惯她那种样子。”白天羽说:“更何况下午你确实是和我在一起。”

    “只是这样?”

    “是的。”白天羽又笑了:“你难道还希望有别的原因吗?”

    “你说呢?”

    藏花又笑了笑得很开心。

    她笑的声音就仿佛是夏天的知鸟。

    三

    一瓶花汁酒很快的就装进了他们的肚子里。

    桌上摆的是第二瓶菜却没有怎么动过。

    藏花又举杯这次是一口一杯她的脸颊已有点红红的。

    红得就仿佛刚哭过的小孩般红红的。

    她没有哭她一直在笑现在还在笑笑着对白天羽说:“你第一天到醉柳阁时我对你的印象实在不怎么样。”藏花说:“你的样子十足是个乡下暴户。”

    “哦?”

    “现在我才知道你这样做是有目的的。”她喝了口酒后接着说:“虽然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可是我相信你所花的每一分线都有它的用途在。”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下午就因为下午你的样子。”

    “下午的样子?”白天羽说:“我下午是什么样子?”

    “当你和任飘伶在谈论剑时你的样子就像个锋芒不露提着把剑流浪天涯的浪子。”

    “哦?”白天羽说:“那我平常的样子就像是个暴户?”

    “这两种人是完全不同的究竟哪一种才是你的真面目?”

    “你呢?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白天羽没有回答藏花的话反而问她:“是个对人世间每件事都觉得好奇的人?还是历尽沧桑一女子?”

    “我是个种花的人一个人如果要养花就应该献身于花卉就像学剑的人一样。”藏花说:“一个人如果要学剑就应该献身于剑虽死无憾。”

    她凝视着他接着又说:“你呢?如果你是个浪迹天涯的江湖客你杀人是为了什么?是为了钱财?还是因为你杀人时觉得很愉快?”

    她没等白天羽回答接着又问:“一个人知道自己能主宰别人的生死时是不是会觉得很偷快?”

    白天羽忽然站了起来走到窗前遥望着远方的苍穹然后才淡淡的说:“对我来说这已经不是愉快的事了。”他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天空:“只可惜我也像这世上大多数人一样也会去做一些自己本来并不想做的事。”

    “你花大钱你约任飘伶决斗这些事都不是你的本意?”

    “是的。”

    藏花也站了起来也走至窗前也遥视着苍穹然后才淡淡的说:“你为什么要去做这些不想做的事?”

    “因为我不能不做。”白天羽回头看着她:“因为我必须这么做。”

    “为什么?”

    “因为我必须让‘白天羽’这三个字响遍江湖。”他神情凝重的说:“我不能再让‘白’这个姓没落下去。”

    白天羽走回座位举杯仰然后又接着开口:“他曾经辉煌灿烂过。”

    “他?”藏花也走回来:“他是谁?”

    白天羽没答只是深深的注视她过了一会儿才说:“下午任飘伶曾经问我剑上是否刻有字你还记不记得我说的那七个字?”

    “记得。”她说:“小楼一夜听春雨。”

    “你知不知道这七个字的意思?”

    “不知道。”藏花说:“这不是一句诗吗?它还有什么意思?”

    “这七个字是在说两个人。”

    “哪两个人?”

    “白小楼和仇春雨。”

    “白小楼?仇春雨?”藏花问:“这两个人是谁?为什么你剑上刻有那七个字?”

    白天羽的目光又飘向远方的一个神秘、美丽的不知名的地方他的人仿佛已充满了欢愉又仿佛坠入了痛苦、悲伤、无奈的深渊里。

    他的声音也仿佛来自痛苦、悲伤、无奈的深渊中。

    “在一个古老而神秘的传说中据说每当月亮升起时会有一些精灵随着月光出现花木的精灵玉石的精灵甚至连地下幽魂和鬼狐都会出来向圆月膜拜吸收圆月的精华。”白天羽慢慢地说。

    “有时候他们甚至会化身为人以各种不同的面目出现在人间做出一些人们意想不到的事。”

    “这些事有时令人惊奇、有时令人感动、有时令人恐慌、有时令人欢喜、也有时令人难以想象他们能够把一个人从万丈深渊中救出来也能把一个人从山峰上推下去。”

    “他们能够让你得到世上所有的荣耀和财富也能让你失去一切。”

    “虽然从来没有人看见过他们的真面目可是也没有人能否定他们的存在。”白天羽凝视着藏花接着又说:“他们就是白小楼和仇春雨。”

    藏花在听那个美得神秘、美得凄凉、美得令人心醉的故事。

    “白小楼的刀是弯的是一柄弯刀弯的就像春雨的眉。”

    “春雨的剑是直的直的就像是孤立在山峰上的古老松树。”

    “刀是杀人的利器小楼的弯刀也一样只要那一道弯弯的刀光闪过时灾祸就会降临无论谁都不能避免的灾祸因为从来也没有人能避开这一道弯弯的刀光。”

    “刀并不快就像你看见月光一样当你看见时它已经落在你身上了。”

    “天上只有一轮明月地上也只有这一柄弯刀。”

    “弯刀出现在人间时带来的并不一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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